新卖炭翁

沙子山土壤贫瘠,交通阻塞,时代以伐木烧炭为生,所以沙子山男人的皮肤都是黝黑的,沙子山男人的背都是驼的,甚至在沙子山找不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坪上村的女儿都不愿意嫁到沙子山去,即使有不得已嫁到沙子山的,没过两年也都搬到坪上村来住了。所以沙子山的人家越来越少,女儿家更是少得可怜。

每逢赶集,都可以看到一群黝黑的矮个壮汉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吱呀吱呀的从沙子山上下来,坪上村的人都把他们称做炭客。这群炭客中有一个年纪稍长的跛子,大家都叫他李跛子。李跛子虽然腿脚不灵活,但是力气却不小,所挑的担子根本不比其他人分量轻。而最让李跛子骄傲的是,他有一个在县城读高中的儿子,沙子山的人都羡慕李跛子。李跛子为了让儿子好好读书,自己起早贪黑,不分昼夜的烧炭,就算儿子放假在家,也从不要儿子帮忙干活,连饭都不要儿子做。儿子也算争气,顺利的考进了县城第一中学。

腊月二十五,天下着冻雨,山岭上都冰冻了,沙子山的炭客们烧了几窑檀木炭,准备趁年底赶集卖个好价钱,奈何这山上的冰冻太滑,谁都冒险挑炭去坪上村卖。这可把李跛子急坏了,如果这几窑檀木炭不在年前卖掉,来年儿子的学费定会没有角落。李跛子思虑再三,决定冒险前往。

“李跛子,这天滑地滑的,你是想你另一脚也跛起来是吧!”一向交好的老铁哥看到李跛子准备挑炭去坪上村,关切的问道。

“没事的,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年,滑一点不会有事的。”

“莫贪那两个钱,你以前挑炭把右腿摔跛了,媳妇嫌弃你,跟坪上村人跑了,你今天是想把左腿也摔跛,让儿子也嫌弃你是吧!”老铁哥继续说。

“没事的,没事的,这山路我走得。”李跛子弯下腰,在鞋上系了草绳,挑起了一百五六的檀木炭,往坪上村走去。

天寒地冻,北风萧瑟,李波子一个人挑着担子爬上了山坳,他过惯了这种日子,爬个山坳根本不要喘气。但接下来都是下坡路了,滑得很,比上坡路难走得多,李跛子于是把炭放在地上,燃了支旱烟,歇口气。山坳上风大,李跛子禁不起这寒风,大大抽了几口旱烟,又挑起了担子。

儿子今天下午就要从县城补课回来了,李跛子心情有点小激动,恨不得马上把炭卖掉,好换些钱来给儿子买些菜。要是媳妇没跑该多好,自己可以安心的在外卖炭,有媳妇在家给儿子做饭。要是媳妇现在回心转意也很好,李跛子根本没打算怪罪她,只恨自己本事差,比不得坪上村男人。

李跛子虽然脚跛了,但很有力,这么滑的路,他走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坪上村。坪上村人见李跛子来了,都喜出望外,很快把他的檀木炭以高价抢完了。李跛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连忙去屠户家买了两斤瘦肉,又去水果店买了一捆甘蔗,并问了店老板时间,居然才十点钟,李跛子决定快些赶回去,争取再挑一担炭下来卖。

李跛子敢在这么差的天气里,挑炭去坪上村,居然还能这么快抗着一捆甘蔗安然无恙的回来,沙子山的炭客们都恨不服气,于是大家和李跛子一起挑着炭往坪上村去。

人多热闹,炭客们有说有笑的往坪上村去,李跛子木讷,跟在他们后面傻笑。这大冷天的,坪上村人见炭客慢来了,就像看见宝一样,很快抢光了檀木炭。炭客们换了钱,各自买了各自的东西往沙子山回去。看看时间,差不多3点钟了,儿子差不多要到家了,李跛子急了,独自一个人提着两袋苹果大步子的走在前面。

“李跛子,你这么急做什么,慢些,莫要摔倒崖底下去。”老铁哥在后头说道。

“莫要紧,这路我走得,我儿子在家等着我呢!”李跛子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岭上爬去。

儿子真的回来了,李跛子万分激动,差点流出了老泪,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儿子先开了口: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家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吗,饭也没有吃的,火也没有生!”

李跛子倒吸了一口寒气,说:“是是是,我这就去生火做饭,我买了苹果甘蔗,你先吃着。”

“这么冷的天,喊我吃甘蔗苹果,亏你会想。”儿子又生气的说。

李跛子摇了摇头,没同儿子理论,一个人默默地在厨房做饭。为了让儿子舒心,李跛子特意搞了个瘦肉片火锅,不顾严寒地洗了颗白菜。当热腾腾的火锅出现在儿子面前时,儿子还是不买账,随便尝了一口说:

“怎么这么难吃,都没有我学校的菜好吃。”

李跛子无奈,又摇了摇头,轻声地问道:“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应该出来了吧,考了个莫子分数啊?”

“你莫管那么多,你难道不知道高中有多辛苦吗?”

李跛子长叹一声,囫囵吃了些饭菜,便去山上烧炭去了。

“听说你儿子回来了,他考得怎么样啊,他可以是我寨子的榜样啊!”同在烧炭的炭客问李跛子道。

“去了县城应该长见识了,是不是见过很多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啊!”另一个炭客也问。

“他考得好,见得多,好多我不懂。”李跛子回答说。

夜深了,炭客们都准备回家睡觉了,只有李跛子还守在窑洞旁,他担心火温过高,把炭都烧毁了,便不敢离去。气温越来越低,竟下起雪来,李跛子守在窑洞旁,借着窑洞的温度,以防止自己受冻。突然,李跛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不像是人走路的声音,李跛子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便卷缩在窑洞旁查看。

借着点点火光,李跛子清晰的看到,这分明是两只豹子啊,吓得他的腿脚竟不听使唤了,李跛子只好尽量的隐藏自己,以免让豹子发现了。可这两只豹子居然越走越近,竟趴在窑洞上取暖不离开了,这下真是凶多吉少!李跛子浑身不停的哆嗦,反正前后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李跛子鼓起勇气,对着豹子猛然大喊一声,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寂静的夜空顿时炸开了,两只豹子竟被吓得四处乱窜,李跛子趁机往山上逃去,并大喊道:“快救命啊,有豹子,有豹子!”

炭客们听到呼救声,都连忙穿起衣服,把猎枪上膛走了出来。

“豹子在哪,豹子在哪!”炭客们纷纷问道,猎狗也在一旁狂吠。

李跛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几个年轻力壮便想上山去打豹子,但老炭客们极力劝助。

“不要冒险去打豹子,这漆摸打黑的,搞不得,搞不得!”

“怕什么卵,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枪,还搞不赢两只豹子啊!”

“就是,去搞吧!”年轻炭客们你一句我一言,都想去打豹子。但李跛子被刚才的一幕吓坏了,不想再去招惹豹子,正在大家争论不休时,一个人先回家休息了,大家见李跛子回去了,也都散了。

沙子山的夜空经过一番闹腾后显得格外的寂静,可以清晰地听到雪花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李跛子推开屋门,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心怕吵醒了儿子。深夜了,本该是一趟就睡的时刻了,但李跛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李跛子爬了起来,悄悄地打开了儿子的书包,仓促地拿起里面的成绩单,借助着火柴的微弱光亮,李跛子的心顿时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李跛子虽然没有读过书,可阿拉伯数字还是认得,以前儿子在镇上读初中时,分数都是以9字开头,但这次却都是以6字开头,李跛子又长叹了一声。这一夜,他失眠了,这是他第二次失眠,第一次失眠是媳妇跟坪上村男人跑了的时候。

次日,白色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沙子山,寂静的沙子山还时而传来几声冬鸟的尖叫,真是一片美景。李跛子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这美景,而是很反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生火做饭,而是坐在椅子上抽闷烟,那青烟顺着他的皱纹往上缓缓飘动,像是很配合他沉闷的心情。儿子也起来了,懒洋洋的眼皮还舍不得睁开,便一瘸一拐的从房里走出来。

“你这次怎么才考了这么点分数?你在县城都干嘛去了!”李跛子声如巨雷的喝道。

儿子从来没有被李跛子这般凶过,情急之下,竟哭了起来。

“你不晓得高中有多难吗……你去坪上村问问他们……我每天半夜就起来看书了,成绩上不去我有什么办法!”儿子边哭边说。

被儿子这么一反驳,李跛子真还回答不上来,只好低下头继续抽闷烟。

“你只晓得凶我,你不看看你自己,除了烧炭还会什么,我寨子这么多户人家都搬到坪上村去了,你怎么不知道搬去,害得我连妈都没有,还好意思凶我!”

儿子继续边哭边说,李跛子的闷烟更加抽得急躁,时而还有几个烟圈飘出来,像是李跛子胸中的闷气飘了出来。

刚刚下完雪的天空是黄色的,但又像是沉闷的,天空的黄色映衬着大地的白色,显得格外的动人,却又显得格外的焦躁。李跛子没有去生火做饭,而是去山上看炭窑烧得怎样了。

炭窑是打在半山腰的一个平旷处,这是李跛子养家糊口的支柱,奈何昨晚雪太大,把窑洞压垮了。李跛子毫无生气的站在窑洞旁一动也不动,像极了已经枯死的老树。沙子山几户稀疏的人家此时都冒起了柱状的炊烟,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把炊烟又都吹散了。李跛子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沙子山的炊烟,以前的他只会盯着炭窑的烟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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