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缘

         “水”缘

                              偏偏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

                                  ——题记

最近几日,邻居间打起了“水”官司。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胡同邻居王大爷生病住院了。上了年纪,有病住院不足为奇。可大夫的一席话却让邻居百舍们紧张起来。“你们那里的水碱太大,长期喝会加重胆结石。”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胡同的人就讨论起要不要安村里自来水的问题。胡同里的几个老寿星,就连生病的王大爷在内,坚决不同意安村里的自来水。

 “辛苦淘的井,喝了快一辈子了,没啥毛病,非得花钱喝村里的水啊!俺看着是有几个破钱,烧包难混了。”

“穿白大褂的说水有问题就有问题嘛?人家要是说风水不好,还得把屋给拆了重新盖啊?”

可是胡同里的时代变了,老寿星们的阻力没能挡住胡同中青年的步伐。几天后,胡同里就开始安自来水管了。

喝了村里的水后,胡同里的人也就讨论起前后水的变化了。

“村里的水确实甜,闷壶茶更好喝了。”

“确实这样,现在再喝自家井里的水,都觉得嗓子齁的难受。”

“之前用家里水烧水,黑壶没过几天就一层碱疙瘩,现在少的几乎没有了。”

也许是老寿星们确实感受到水的不同了。他们也慢慢的嫌弃自家的井水了,喝上了村里的自来水。从此在家里辛辛苦苦奉献了十多个春秋的饮用井水走上了洗衣服、浇灌花草的闲职。

人不可一日无饮。自从喝上村里的水后,虽然“甜”了,可还有“苦”头。村里的两口深井要供应全村的人饮用,每隔两天才送次水,而且只有两个小时的供应时间。在用水的高峰时期,水明显不够用。尤其是夏天,水放的时间长了就“乌土(俗语指水变质)”。为了能喝上甘甜的水,胡同里的人家也就加入了去十里之外的山村去接“山泉水”的行列。当然,俺家也不例外。

夏日一早,父亲就喊着我去接水了。父亲开着摩托三轮车,载着铁制的水桶,还有三个五十斤的塑料桶,就出发了。清晨的夏日还有一丝丝的溽热,呼呼的风吹在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凉意。走了一段油漆路后,向南一拐,路子就变的颠簸起来了。

 “坐好了,路不好走。”

我没有吱声,手紧紧的抓住了扶手。

经过一丛丛苇子林后,我感觉到目的地快到了。渐渐清晰的人语声,铁制水桶清脆的碰击声,最重要的是一丝丝水的凉意铺面而来。最终我们来到了村子的尽头,山脚下一片低洼的苇子林旁。

“好家伙,来这么早都得排队,前面有七八个人正在排队接水。”我忍不住下车,看看到底是什么泉水让十里八村的人这么着迷。

下车后,我慢慢的朝前走。村民多是骑着电动车、自行车来的,也有开轿车来的。盛水的工具可谓五花八门。除了常见的水桶外,几乎能盛水的容器全用上了。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两个硕大的油黄油黄的的葫芦。那是一位骑自行车的老大爷带来的。自行车后面有一个长方体的水桶,车把上挂着两个用红绳系着的大水葫芦。看到水葫芦,我想到武侠剧中大侠用来盛酒的葫芦,“葫中酒,酒中葫”多么潇洒,多么惬意。如若用此葫芦装水,是不是也会醉在其中啊!往前紧走了几步,总于看到山泉水了。在层层芦苇丛中,在两棵蓬蓬如盖的大松树下,一口深井,正在用农村老式的压水机,缓缓的出着水。水流不大,白花花的一股一股的涌出来。压水机旁有一盛满水的葫芦水瓢子放在那里,闪闪地发着光。压水机旁有一方方正正水泥池子,水里有几条手指粗的白条鱼来回穿梭,池底散落着十几个一角、五角的硬币。我想到了之前父亲话:“水是免费打得,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就朝水池子里扔点钱,多少都无所谓,不扔也没有人说。摸着良心来。”

约莫过了一会儿,父亲才排上队。帮忙抬下铁桶后,父亲笑着说:“试一试,你还会用它(压水机)吧?”。我二话没说,端起来水瓢子的水,倒进压水桶里,使劲上下抬动,不一会儿水就冒出来了。刚打出来的水确实清凉,我似乎闻到了邻居说的,山泉水的甜味,感觉水的甜味弥漫了整个周围。芦苇甜的笑弯了腰;松树上的麻雀甜的叽叽喳喳,池子里的白条鱼润的上下蹦跳,就连旁边等待打水的老爷爷的脸上也甜的弯了眉毛、舒开了皱纹。打完水后,我刚想离开,父亲示意我用水瓢子盛满水,放在压水机旁,当作下一个人打水的引水。我猛的想起来,压水机需要引水才能上水。


在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老家的压水机。从记忆起,老家就有一口大的压水机,小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压水机吱吱呀呀的声音。小时候我们都叫它“歪嘴茶壶”,记忆中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茶壶”。茶壶样子都一样,只不过有胖瘦之分罢了。

印象中家中的压水机就一个字:沉。

小时候受到奖励或惩罚,家里人会让我去压水。

  “妈,我想吃方便面了。”

  “去压满水去,再给你钱。”

  “妈,我想出去玩一会去”

  “水缸里失火了,压满水再出去。”

为了能出去玩,为了能吃点零食,我就得费老大的力气去压水。小时侯我一直埋冤,家里压水机太沉了,压满一大缸水,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于是在压水机吱吱呀呀,水流哗啦啦的声音中,我小小的心愿达成了。

年纪稍大后,压水也就变的不那么吃力了。

 “妈,我压满水,出去玩,行吧?”

 “妈,今明两天家里的水都我压,给我买件衣服行吧?一星期也行。”

母亲总是不耐烦的答应,可有时候小小心愿却遥遥无期。然而并不是什么时候压水都是轻快的事儿。大冬天里压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铁杆冰凉,手握在上面会被深深的粘住,扎心的疼立刻袭来。用瓢子盛满水,一股脑的倒进机桶里,使劲的抬机杆方能把水引出来。大约十几下后,冬日的井水才冒着“热气”不情愿的出来,碰到水缸里都是刺骨的声音。

 2003年老房子的轰然倒塌,老式压水机的历史也定格在尘土飞扬的那个早晨。从此再没有萦绕在耳边吱吱呀呀的烦恼声,也没有了寻求父母心愿的小小希望,也没有了邻里之间挑水嬉水的瞬间,一切变得安安静静,一切变得默默无声。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胡同的人们再次为了寻求心中的“安静”,不负十里之外去寻“生命之水”,不知道劳累了半天的村民能否想起曾经的吱吱呀呀?能否会忆起井水一饮而尽的凉爽?能否记起邻里之间如井水般甘甜的回忆哪?我不敢想,也不想思考。

夜晚,我做了一个梦:一藤葫芦架下,我还像小时候一样抬着吱吱呀呀的压水机,水白哗哗的流了一地,满院子都是水,满院子都是吱吱呀呀。

                                                                                                           2018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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