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

我是一个神经病,在朋友眼里,因为我只活给自己看,我坚强认为,一个人,只有内心独立,生命才能有万钧之力。

我经常拿钱去帮助没钱读书的拾荒者,我爸妈说,他们的爸妈很辛苦,为了孩子出人头地,天天在马路边风吹日晒,捡瓶子。有时候,三餐不饱,有时恶疾缠身。

有一晚放学,我在摸黑的巷子里,看到个子比我小的小姑娘,在黑夜的皮肤上,她是凸显的一双眼,水灵灵的。我和她擦肩而过,但下起的小雨,又将我们赶到滴答滴答的落水屋檐下,近距离中,我能感受她的紧张和她急促的呼吸,明亮的双眼,只是小心地试探,小心的打量。而我穿着淡蓝色浅白纹小校服,一看就知道是标准的高中生。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看,我也有意无意地也瞥了她一眼,事实上,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如果和我有一样的机会,她应该也会上高中,大学,甚至继续升学。

我听说,拾荒的小孩儿都特别能干,他们通常将装水的,集尿的瓶子倒掉,剩下的空瓶,就潇洒地扔到背篓里。太阳底下,垃圾桶,是他们眼中的宝贝,捡捡翻翻之后,开心地离开。

很多人都对拾荒者不屑一顾,因为他们脏而且臭,宛如背上的垃圾瓶,总是散发着莫名其妙的味道。可很少有人关心,哦呦!其实他们在收获小笔的钱和家人团聚时,最为开心。他们不会吐糟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勾心斗角,他们只关心明天是否能吃得饱,明天,是否能多捡几个瓶子?

看到她,我想起以前依偎在奶奶身边的我,那年爸爸失业,妈妈出去打工给哥哥交学费。而我,第一次长大独立,总是不懂事,不谙与人情世故,爱恨都简单痛快。

那是我第一次受委屈。从小,因为爸妈的信任,所以家里的钱在衣柜的某个箱子里,我都一清二楚,但从来没有动过心思,想要拿钱。因为给爸爸跑腿买烟酒,就有跑路费。而爸爸也总是,随机将自己的钱包放到沙发上,茶几上,好像是故意引诱我们似的。

可和奶奶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她小心地防范我,根本不和我亲近,没人时,她会悄悄地拿出钱来数,如果碰巧被我遇到。她立马快速收回数钱的动作,将钱塞到衣衫里,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件蓝色的衣裳,纽扣是斜着扣上的,而她银白色的头发则总是拿着一块黑色的头巾包裹着,在外人眼里,她勤劳能干,可众人也皆知,她这一辈子,只爱自己,特别提到钱,每次都会成为我们家吵架的导火索。

那年,她冤枉我偷钱,说我拿了她的一百块。我憋着眼泪,满脸通红,她站在核桃树下,叉着腰骂骂咧咧,我心里委屈,只能嘶哑着喉咙对她说,没……我没有,不信,我愿意下地狱。一个小孩子,所能说的毒咒,就是电视里学到的下地狱。可她不依不饶,还用妈妈出门打工的事儿来咒骂我,她也大声吼道:“要不是你爸妈,打死我,也不会在你家住,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到你家来,连钱也赚不到。”

赚钱,她所谓的赚钱之道,就是上街卖粮食。养猪,卖猪崽,种菜,卖菜。她也捡塑料瓶,捡煤块,也到处翻垃圾堆,可我嫌丢人,每次她靠近那些臭味熏天的垃圾时,我都躲得远远的。

每次她让我帮她洗衣服,我都不愿意,因为她的衣服,都是黑亮黑亮的,洗出来的水就像黑煤水一样流淌,而且她总不洗澡,她说一年洗一次都是奢侈的,所以她两三年来,常用的办法也就是潦草地擦擦身子。

在她去世的前夕,我回家了,那是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以前我讨厌回家,因为家里有她,她喜欢闹得鸡飞狗跳,骂得路人皆知,我们家又一次的大型吵架现场,都是因为她。在年少不知事的时候,爱恨由心,很容易喜欢一个人,也很容易讨厌一个人,对有些人的怨恨,也可能是一辈子的。等到世事通透,方明白,为时已晚,东隅已逝。

她走了,永远地留在山上的那片黄土地上,静默不动,花为一堆白骨。后来,我为了向她证明,我会好好地学习,孝敬爸妈,我一直努力,等工资水平稳定,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回头一看,物是人非,亲人不待。

我常常帮助那些拾荒者,因为奶奶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

那年黑巷的那个晚上,淅淅沥沥的雨,互送了一场温暖。我掏出自己手里的纸巾,递向感冒打喷嚏的女孩儿,她虽然脸红害羞,可还是欣然接受。可我想起奶奶,心里还是莫名难过,她曾经向我递出梳子,让我帮她梳头,可我拒绝了,满脸的不耐烦和不高兴,那时,我还是讨厌她的……

我变得坚强,很多人都说我像刺一样,随时扎伤别人。可我也是一个神经病,内心独立着,像狗尾草一样,在春天茂盛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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