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雅 | “我好喝棒子面粥”

“我好喝棒子面粥。”这样一语,大概可以猜出是河北人了。是的。这是我囯现代著名作家孙犁先生的散文《吃粥有感》的开首句。

孙犁先生是河北安平人,在我的家乡保定育德中学读过书,所以,我一直把他视为故乡的文化名人。读《闲情乐事》这本散文集,发现有孙先生的作品,倍感亲切,我就突破了目录顺序,先读自己家乡人的文章了。

孙先生这篇《吃粥有感》,写作于1978年12月20日夜,这时,先生已是65岁的老人了,是为刚刚粉碎“四人帮”后的“创作新生”。“文革”中,孙先生遭受迫害,历经苦难,精神重伤尤其大。一获得解放和新生,便执笔书写自己在抗日战争时期的革命“乐事”,足见一位老革命的战斗情怀与革命精神。当然,在温饱富裕后的今天,我们读这篇40多年前的散文作品,也是一种别样的“闲情乐事”。

这篇《吃粥有感》,是以“胡萝卜”为思维触点而关联全篇的,写得依然是“清新自然,朴素洗练”的文风:

“我好喝棒子面粥,几乎长年不断,晚上多煮一些,第二天早晨,还可以吃一顿。秋后,如果再加些菜叶、红薯、胡萝卜什么的,就更好吃了。冬天坐在暖炕上,两手捧碗,缩脖而啜之,确实像郑板桥说的,是人生一大享受。”

这就是一位革命老战士对于“吃粥”的深情,也是他生活的乐事。今天的我们,面对这样的“闲情”与“乐事”,该作怎样的思考呢?其中的“长年”“秋后”“冬天”是为“好喝”而服务的语词,恰也精练地体现了“好喝”的逻辑。这就是“虽由人作,宛自天成”的“清新自然”之笔法。显然,“胡萝卜”也已悄然出现了。

“有人向我介绍,胡萝卜营养价值很高,它所含的维生素,较之名贵的人参,只差一种,而它却比人参多一种胡萝卜素。我想,如果不是人们一向把它当成莱蔬食用,而是炮制成为药物,加以装潢,其功效一定可以与人参旗鼓相当。”

如此“差一种”“多一种”的菜蔬胡萝卜与药物人参的“比较说”,是颇有趣味的,更是对大众化的菜蔬胡萝卜的一种礼赞。

为什么要赞美这胡萝卜呢?因为它与抗日战争的故事,亦即孙犁先生的亲身经历密切相关。接着,孙先生便描写了自己和青年诗人曼晴在1942年冬天的两日经历:“日寇又对晋察冀边区进行‘扫荡’,我们照例是化整为零,和敌人周旋。我记得我和诗人曼晴是一个小组,一同活动。”“我们也算老游击战士了,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先转到敌人的外围去吧。”

对于这两个人的“游击战”,孙犁先生着墨写了两夜一个清晨的经历。第一夜,两人露宿在一处背静山坳的羊圈里,“并身坐在羊粪上,只能避避夜来寒风,实在睡不着觉的。后来,曼晴就用《羊圈》这个题目,写了一首诗。我知道,就当寒风刺骨,几乎是露宿的情况下,曼晴也没有停止他的诗的构思。”

第二夜,两人“游击”到一个小山村,村民都转移了,虽说没有饭吃,但却摸到一家的炕上“好好睡了一夜”。但清晨起来,就遇到了日冠飞机的轰炸,两人只好隐蔽在“小村庄”下的“大山沟”中的“大顽石”下。后来,孙犁先生以此写了一篇《冬天,战斗的外围》的通讯。由此,我们便知晓了那时晋察冀边区文协的战士是怎样“以笔为武器”而完成所肩负的“给报社写战斗通讯的任务”

日寇飞机轰炸后飞走了。两天没有饭食的孙先生与诗人曼晴“勉强爬上山坡,发现了一小片胡萝卜地。因为战事,还没有收获。地已经冻了,我和曼晴用木棍掘取了几个胡萝卜,用手擦擦泥土,蹲在山坡上,大嚼起来。事隔四十年,香美甜脆,还好像遗留在唇齿之间”。

正因为这“香美甜脆”的“遗留”,孙犁先生写道:“今晚喝着胡萝卜棒子面粥,忽然想到此事,即兴写出。”这就是孙犁先生的一个“闲情乐事”。

孙犁先生逝世于2002年,至今(2020年)又是十八年时间过去了。如果不是阅读先生记写的他们一代人的艰苦岁月,我们于温饱富裕的日子中还能忆想起什么?信仰,战斗,坚守,苦中乐,这样的概念还会在我们的头脑中常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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