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每个女孩心里都住着一个英雄。

在我心里也有一个英雄。

他,任武尚侠,身手了得,能上阵杀敌,征战沙场,堪称一代豪杰。

他,也能舞文弄墨,吟诗赋词,书写锦绣文章,独领一代风骚。

他,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兼具果敢勇毅和细腻柔情,浑身上下闪烁着万丈光芒,让人又敬又爱。

他,就是辛弃疾!

江南游子

辛弃疾出生在一个特殊的朝代,一个特殊的地方。

靖康之难后,宋朝皇室弃北方大好河山于不顾,一路南奔偏安一隅。《绍兴和议》后,南宋与金以淮水为界,分割对峙。

公元1140年5月28日,辛弃疾出生在被金人占领的山东历城一个官宦世家。

北方的深厚水土养育了他,齐鲁的儒家文化滋养着他,辛弃疾在祖父辛赞的教导下,自幼苦练武艺,饱读诗书。

儒家文化有华夷之辨,堂堂中华子民却要做亡国奴,祖父辛赞心里一直燃烧着一团收复失地、回归宋境的火焰。

祖父时常带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点江山,在辛弃疾心里早就埋下一颗种子,那就是:驱除鞑虏,收复中原。

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好大喜功,在江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召唤下,不满于以淮河为界的南北均势,大举南侵。

不满于金人统治的汉族百姓,纷纷揭竿起义,这其中,就有辛弃疾带领的一支起义队伍,他率领自己的队伍投奔了以耿京为首的一支更强大的起义军。

在辛弃疾建议下,义军南归投宋,联合灭金,抵达建康,得到宋高宗召见。返回途中,耿京为叛将张安国所杀,余部随叛将归顺金人。

情急之下,辛弃疾率50名骑兵,夜袭金营,在数万人之中,活捉张安国,日夜兼程,度淮河,抵临安,将叛徒交给临安朝廷正法。

此举轰动朝野!那年,辛弃疾才23岁。

献俘于天子,这是辛弃疾献给南宋朝廷的见面礼,也是辛弃疾南归之路的开始,是他后半生江南游子生涯的开启。

失路英雄

后世之人知道辛弃疾,多是因为他是一位成功的词人。然而,辛弃疾最想做的,不是文人,而是将军。

辛弃疾是一位有英雄气质的词人,他有着过人的勇猛和英武之气。

义军时期辛弃疾曾单人匹马千里追敌,手刃偷大印的叛徒。归顺朝廷时,他曾于万人中闯入金军大营活捉叛将。

辛弃疾,实实在在是个有胆有识的热血男儿。

但,他生不逢时。

如果生在汉朝,他或许还可以成为李广一样的大将,成就一番赫赫战绩。

可惜他生在了重文轻武的宋朝,效力于懦弱无能的南宋朝廷,他的文韬武略,他的满腔热情,都不被认可。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他不安于这样碌碌无为的一介文职,他越级向皇帝上书《美芹十论》,未被采纳,又一次向宰相进言《九议》,依然被冷落。

作为从金占领地过来的“归正人”,南宋朝廷对辛弃疾一直充满戒心,尽管知道他是栋梁之才,也不委以重任,唯恐其羽翼渐丰,难以掌控。

南归最初十年,辛弃疾不曾在一个地方久留,被朝廷支来遣去。但是无论平定茶商叛乱,还是严厉整治奸盗,辛弃疾都干得很漂亮。

他一心渴望获得朝廷信任,好一展宏图,率兵上前线,击溃金军,收复失地。这是他一生的梦想啊!

可是至死他都没能被派往抗金前线,他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用他自己的话来总结,他一生曾“三仕三已”。在任,被弹劾隐退,再出仕,因弹劾再隐居,三度出仕,最终又退隐至死。

辛弃疾不是个心性恬淡的人,不喜喝茶,他是个和李白一样热烈狂放的人,喜欢饮酒,喜欢大醉。

这样的人,即使退隐也心有不甘,他胸中那团烈火至死不曾熄灭。开禧三年九月十日,游走在死亡边缘,陷入昏迷的辛弃疾忽然睁开眼睛,大喊几声“杀贼”!

那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呐喊,那是他至死不渝的抗金梦想,却至死都没有实现。

虽然他不曾带军走上抗金一线,不曾实现毕生的抗金梦想,不曾成为他理想中的将军,但这都不足以遮挡他的万丈光芒。

稼轩,真英雄也!

一代词豪

豪放词是在东坡之后才出现的。

在此之前,词作为“诗余”而存在。所谓“诗余”,也就是作诗之余的作品。

在当时文人看来,诗是可以进入庙堂,流芳千古的大作,词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闲笔。

早期的词被冠以“艳词”之称,更多是一种私人化创作,以“花间词”为代表的早期词,艳丽婉约,软香柔腻,多写闺阁之景,男女之情,精致有余而大气不足。

苏东坡以他的天才之力开辟了豪放词风,开拓了词的新境界。后来的词人多在模仿东坡,却无人超越。直到稼轩词的出现,才掀起了豪放词的狂潮,辛弃疾使豪放词走向顶峰。

作为豪放词派的代表人物,苏轼和辛弃疾并称“苏辛”,苏轼是豪放词的开创者,集豪放词之大成者却是辛弃疾。

作为东坡词和稼轩词的喜爱者,在我的想象里,东坡是一个中年文人的形象,他才华横溢,虚怀若谷,满腹经纶。

而读稼轩词,却一直感觉到有一个热血青年的形象呼之欲出。尽管稼轩也有不少词作出自晚年,但是就是改变不了我对他的印象——一个英武神勇,热情澎湃的男儿形象。

在本质上,辛弃疾是一个武将,而不是一个文臣。这是他和东坡的本质区别。

同为豪放词人,东坡和稼轩各有千秋。王国维对两人的评价是:“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东坡的词,充满了文人的睿智和旷达,以境界取胜;稼轩的词,充满了男儿的豪情万丈,在气势上更胜一筹。

辛弃疾是将词融入了生命的一个词人,他将不同时期不同生命体验都写进了词里,将更多题材填进词里,词的容量和功能得到极大开拓。

他将未能实现的雄心壮志写进词里,豪放中透露着悲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水龙吟  登建康赏心亭》

词里充斥着壮志难酬的悲愤和失路英雄的寂寞,读之让人情难自禁。

自古失意文人都喜欢寄情山水,为了消解世俗烦恼,稼轩以自然为友,在自然的怀抱里找到喜悦和安宁。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鹧鸪天  博山寺作》

多年隐居生活,给他的词注入田园之趣,清新脱俗宛若璞玉。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清平乐  村居》

世间真正的英雄,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

辛弃疾就是这样的英雄,在他的词里,我们感受到一个丰富的,独特的,充满了人格魅力的稼轩。

虽然时光不再,英雄已逝,但他的光辉却穿越千年,直照进了我们的内心,照亮一个时代。

                    202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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