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才叫过年呢!

小时候最期盼过年了,爸妈工作忙,一到放寒假就把我送回农村的姥姥家。当时的农村可真是孩子的天堂,那段时光也是随时回忆起来都如同天空挂满彩虹般的神奇与愉快。

腊月里一年的农事都结束了,村里人不再下地干活。冬月里下场雪最好,不下雪也没关系,反正地里的事都等过了正月再提。过年可是一件大事,更是一年中难得的休息时光,丰收的粮食被换成家人的新衣、桌上的肉、孩子嘴里的糖,这时候没有哪个大人抱怨孩子糖吃多了、不写作业疯跑了,总之这个时间孩子们想干嘛就干嘛。

记忆中到了年根儿底下,无论串到谁家,都能看到女人们围在灶台旁边忙活着:蒸馒头、蒸枣包、蒸窝头,还买来一大块白花花的肥猪肉放在大铁锅里熬油,熬好的油被装进盆里,过年时可全靠它了,炒菜时舀上一勺,啧啧,真香。

屋里打扫干净,院子里也要扫掉尘土,族谱图被请出来挂在家中风水最好的地方,前面摆上香炉,摆好供品。各路神仙的画像也要依次贴出来,香炉贡品一样都不能少。赶集买回来的年画挂历也都要上墙,哈,一进屋就看到墙上被贴满了花花绿绿,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

电视机是常开的,但作用和复读机差不多,因为翻来覆去只能听《阎王爷夸我是个老寿星》这一出戏。村里的大喇叭也是总响的,浓重的乡音播放着通知,有时也来几段戏,听不清喇叭里究竟喊了什么,反正到哪都是闹哄哄的。

过年时最盼望的就是村里搭秋千了,各家的壮劳力把两根高约十几米的木头直直的插入两个挖好的大深坑中,一大群人扶着木头,另一群人填土踩实,直到这根木头像是本就长在土里似的纹丝不动。两根木头的最上面被另一根结实的木头紧紧相连,远远看去就是一扇七八人高的大门,两根成人手腕粗的绳子从顶端横放的木头两端垂下来,穿过一块约20厘米宽50厘米长的厚木板,打结系牢,一架高大无比的巨型秋千就搭好了。大家争先恐后的上去一展身手。

这种秋千通常是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木板上,轮流腿部发力,随着发力次数增多,木板带着两人逐渐升高,秋千被荡了起来。周围的人群随着秋千升高爆发出越来越高亢的喝彩声:“再高点儿!再高点儿!”秋千上的两人受到鼓舞越发卖力,秋千飞到与房檐平齐甚至超越了房檐,看到了村外的田地,看到了邻村升腾的缕缕炊烟,看到了一片红红火火。待到两人精疲力尽,秋千缓缓落下,两张通红兴奋布满热汗的脸诱惑着更多人跃跃欲试,之前怕高的人也不怕了,都兴奋的摩拳擦掌。

十几岁的小伙子荡的最高,身体好胆子大重量轻,荡起来时离地将近十几米,底下的人吓的蒙住眼睛,秋千上的人可不怕,他们急速却又稳稳地从最高点坠落,再次奋力荡到另一个最高点,看得众人惊叫不断,又拍手呼喊,直到他们的父母受不住刺激,硬是大叫着命令他们赶紧下来,他们这才不情愿的缓缓将秋千停下,可早有另一批人一哄而上。虽然场面混乱,但没有一个人打架斗狠,乡亲们都知道,大过年的要以和为贵。

要说秋天是青年们的天堂,那秋千旁边搭起的佛堂便是老年人的集合地。

深色麻布搭起一座约有10平米的小帐篷。进入帐篷,最先看到的是一座高高的木桌,桌上摆满了供品:枣子馒头,各色水果,最中间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莲心的位置堆满了枣,花瓣都奋力向外盛开着,这是一个用面蒸制的莲花馒头,每一片花瓣都被细心的涂上粉色,栩栩如生。供桌后面墙上挂着各路神仙的画像,老人们说这些是千手观音、送子娘娘、灶王爷……我是不认识的,但我很喜欢坐在帐篷里听老人们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给各路神仙念叨着村里的自家的好事儿,祈求神仙们来年继续保佑,还念着一些听不懂的经,很有节奏,像念诵诗歌,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很肃穆很虔诚,连我们这些小孩子进去都不敢大声说话,变得乖巧懂事。

停下来的时候,老人们会给我们讲菩萨们的故事,我最爱听的要数千手观音的故事了,从她还是个凡人三公主讲起,作为凡人时她如何善良,如何为父皇治病献出眼睛和双手,最后感动天地,让她长出了千万只眼和手成为了神仙。

夜幕降临了,只在过年时才亮起的路灯闪着光,秋千旁的篝火也燃烧起来,皎白的明月匀匀的洒着银光,村里竟有着白昼般的明亮。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的玩起捉迷藏,这可是夜幕降临时最受欢迎的游戏了。你可以躲进人群,可以躲在门后,躲在屋顶,甚至可以躲进猪圈,只要你想,整个村子都是你的藏身之所。哪怕是捉人的小孩再怎么经验丰富,也总有一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长时间没被找到的孩子最好自己乖乖出来,不然最后喊你出来的一定是自己父母在安静的村庄中呼喊孩子回家的声音。

夜深了,路边的篝火已经燃烧得只剩下点点跳跃的火光,喧闹的秋千旁边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帐篷里还有隐约的诵经声,热闹一天的村庄安静了,不过大家都知道,明天又是热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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