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震耳欲聋的上课铃声像狰狞的猩猩，不知廉耻又自鸣得意地刺痛小双的耳膜。

她把头从一堆堆作业里探出来，抓起备课本、学生练习册、教鞭、上课播放录音资料的录音机，踩着高跟鞋，批着拖地的咖啡色长裙，往高一（二）班的教室冲刺。

铃声特别紧迫，所有的人乱了阵脚。有人在楼道里开始奔跑起来，一不小心，踩了前面同学的脚后跟，“哎呀！别挤，别挤，都赶时间呢？”“你是赶时间吗？你是赶时间吗?我看你是赶杀猪场吧！等下就被那个王老师打的嗷嗷叫咯！”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被取笑的人不服，扬起手臂要打，前面的人一挡，被取笑的人连根拔起，倒在小双怀里。

“哗，哗，哗……”小双怀里的练习册像白色的雪花，大片大片散落。它们妖娆着身姿，眯着细长的眼睛，像调皮的鸟，朝四面八方飞舞。它们招摇过市，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屏障，小双想接住，它们瞬间就躲开。

“咔咔”一声巨响，她手里播放录音的录音机也被撞掉了。随着巨响声，小双看到的，就是一地黑色的碎片。

她慌忙蹲下身，“这是左边的一块，这是，这是后面的一块，这是，这是哪里的一块？”她急切起来，她是要把录音机拼装好的！

录音机是她上课要播放录音的！不播放录音、不对学生进行听力训练教学是不达标的！教学不达标是要受到严重处分的！目前刘小双是教学处长王埔仁最想处分的人！

小双知道这最后的结果！

她蹲下去，开始手忙脚乱收拾这一片狼藉。

录音机是不能用了，幸好这个月的工资不用替妹妹缴特长生培训费，照价赔偿、写份检讨就可以了。这堂课先让学生做练习，再向好哥们胡卫借录音机！

她笑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啊？我的练习册！”她刚抬头，那些漫天飞舞的白色练习册像子弹，呼啸着一片片砸过来，打在她的头上，打在她的脸上，打在她的嘴角上，打在她的眼睛上。

她擦拭着嘴角如蚯蚓般缓缓蠕动的酱色血迹，不因为疼痛，眼泪开始无声地咆哮起来。

一本，两本，三本……紧迫的上课铃她已经听不到，刚刚还千军万马的楼道，只剩下她一个人。

是的，残酷的现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打理这片狼藉，一个人面对王处长的骚扰，一个人周旋于生活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她只能沉默，但必须智慧。

她是花，她是不艳丽却绝对芬芳的花，她是野蛮开放、身陷囫囵、拼命泅游的花！她不能用青春和尊严，换取眼前的苟且还有生活的暧昧，她不能。

……

睁眼的瞬间，小双感觉到眼角的潮湿，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背对梦魇，面朝窗帘。

——窗外，阳光如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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