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微风拂动着窗边的风铃，清脆的声音将思绪带回到了那一天。
“今天是你的生日。”母亲拿出蛋糕，关上灯，点燃蜡烛，轻声地唱着生日快乐歌。是给5岁儿子的祝福，也是给祖国的祝贺——十月一日，儿子的生日，祖国的生日。
母亲握着儿子的手，帮助他一起切蛋糕。两人吃着蛋糕，看着阅兵式。她总喜欢在白天给儿子庆祝生日，彼时刚好有阅兵直播——吃着甜甜的蛋糕，看着宏伟的阅兵。
“妈妈，爸爸为什么总不跟我一起过生日啊？”
“因为爸爸在电视里呢，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在阅兵。”
“哦，那爸爸阅兵好了之后，为什么不回来呢？他回来了，我就可以多一份礼物，蛋糕也会大一点。”
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来，我们来找爸爸，看他在电视里帅不帅。”儿子依偎在母亲身旁。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找啊找，还是没有父亲的镜头。只看到很多不知其名的军人叔叔，帅气又精神，眼神坚定，斗志昂扬。儿子看着看着，眼睛累了，困了，就睡着了；母亲看着看着，眼睛湿了，倦了，也睡着了。
儿子的生日礼物中，有两个小小的风铃，轻巧又精致。一个印着可爱的小军人，一个印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夜幕降临，母亲带着儿子去放孔明灯。在洁白的外纸上，写上“生日快乐”“等你回来”，是祝福，也是期盼。
“妈妈，爸爸可以看得到吗？”
“可以的，他一定能看得到的。”
“那把风铃挂上去吧，送给爸爸。”
“好。”母亲把印着小军人的小风铃系在上面，风铃左右轻摆，发出悦耳的声音。
孔明灯升上天空，慢慢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今夜晴朗，皎洁的月光洒落，星星闪烁，宽敞的草坪一望无际，晚风轻拂，花草气息清新。母亲与儿子站立在草坪之中，仰望夜空，看着孔明灯越来越小，却仍比月光热烈，比星光闪耀。
“妈妈，孔明灯会不会掉下来啊？”
“会啊，等它燃尽了就会掉下来。”
“那掉下来它不就摔死了吗？我的风铃也会摔死的。”
“它们会掉下来，会摔痛，但不会死的。它们帮我们传递思念与爱，传递希望。燃尽了，使命达成了，掉下来摔痛了。或许是死，与其说是死，倒不如说是再生。传递希望，给予希望，这就是生的意义。”母亲低声说着，温暖柔和，坚定又充满希望。
儿子听不懂，只是疑惑地望着母亲的侧脸，上面有淡淡的光；继而望向天上的灯，期盼它飞到父亲的头顶之后，再燃尽落下。
风忽而大起来了，穿林打叶声，夹杂着窗边的风铃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风撞在脸上，只觉得清醒舒畅。窗外可以看到许多面飘扬着的小国旗，却总不如眼前风铃上的国旗那么动人好看。
“阅兵仪式要开始了。”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却略带疲惫。
“我的生日会也要开始了。”儿子将双手搭在母亲肩上，与她一起走进客厅。
母亲去开电视、关灯，准备给儿子许愿、吹蜡烛、切蛋糕。这时儿子才注意到，今年的蛋糕比往年的大得多，难道是因为自己18岁成年，特意准备大蛋糕？不，桌上的生日礼物怎么从一份变为了两份？难道是——父亲回来了？儿子心跳加速，内心止不住喜悦激动。终于等到父亲与自己共度生日了——在自己成年一刻。他明白父亲很忙很累，理解军人的特殊情况。所以，仅这一次，哪怕就一次，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都足以补偿十八年来的遗憾。
一切如往常一样进行着，生日歌，许愿，切蛋糕，吃蛋糕，看阅兵。儿子只许一个愿望——见到父亲，共度生日。
时间消逝着，儿子热切盼望着父亲能在某个节点，从躲着的房间里跳出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然而阅兵仪式进行着，进行着，却始终不见父亲的身影。
“今年不知道能不能在电视上看到爸爸？”儿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看不到了，看不到了。”母亲恍惚了一阵，继而又补了一句：“今年阅兵他没参加。”眼神似乎在躲闪着。
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阅兵结束。蛋糕还未吃完，电视里的广告播了一条，又播了一条。
母亲不再说话，只重复如往常，洗扫做饭，无甚变化。儿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恐惧不安担忧涌上心头，也无甚热情去拆礼物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夜，又到了放孔明灯的时刻。
“孩子，今天是三个人的生日，你知道吗？”母亲突然开口说。
“三个人？我，祖国，从来都是两个人啊。”
“不，今年还有一个，是你爸爸。”
“爸爸？他的生日是今天？”
“今年他的生日是今天。”母亲尽量按捺住情绪，许久之后，才缓缓说出：“孩子，你爸爸今天凌晨出任务，意外牺牲了。”
儿子呆滞住，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难受之至。半晌他缓过来了，只背过身去：“我们赶紧放灯吧。”
孔明灯缓缓升上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知会去往何方，不知会何时落下，只守着一份热烈，引领一个希望。
“爸爸他，只是变成孔明灯而已。”儿子把母亲拥入怀中。
回到家里，守着疲倦的母亲进入梦乡以后，儿子回到了房间，郑重地打开那份“爸爸的礼物”，里面是父亲的军服与徽章——今天早晨寄过来的，父亲留下的最后的纪念。他轻轻抚摸着，凝视了好久，好久。
儿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礼物，走到窗边吹吹晚风，仰望夜空。
窗口处，印着五星红旗的风铃正左右摆动，轻声作响……
投稿：【岁月拾遗】
投稿：【山川异域】，推文不看权重，优秀应被看见，你我理应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