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故乡的茄子和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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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夏天,我都会想起故乡——不是故乡的云,而是故乡的茄子和泥鳅。

故乡夏天的蔬菜是相对简单的,主要有茄子,丝瓜,豇豆,黄瓜,西红柿,汉菜(苋菜),青椒。记得那一个暑假在姥姥家吃的最多的就是茄子。
去姥姥家的菜园子要经过门前塘,稻场,来到一条沙石小路,路边有一棵粗壮的杨树,穿过小路往前是一条长堤一样的坡,坡下的小河中斜插着一个直径约2米的磨盘。姥姥的菜园就在小河对岸,踩着磨盘迈过欢快的小河走几步就到了。后来我对那个磨盘充满了疑惑:它是谁的?怎么过来的?如何掉在河里了?相信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我曾经问过母亲,她也无从忆起——一个如同巨石阵的谜……
姥姥的菜园子不大,只有四五十方。夏天吃的菜虽然说起来不算少,吃起来却总觉得不丰富。因为我确实有印象是天天吃茄子,早上会有豇豆和黄瓜,但其余两餐总少不了茄子,而且茄子往往是主菜。紫色的,滚刀切的,中间有籽的,又肥又软的——茄子!茄子成了我的噩梦,每当有人对着镜头说“茄子”时,我就恶心得打颤。直到十几年后我才渐渐重新接受了茄子,但也仅限于咸鱼茄子煲和油焖茄子这样的重口味。
菜园前的那条小河不足三米宽,而且似乎年年在收窄,河水清澈见底,底部的鹅卵石光滑圆润,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的冲刷浸泡。夏天走在河水中,凉彻又酸爽,乃最好的足底保健。如果是可怜的城里人,走不了五分钟就会像踩在火炭上一样跳着逃走,可是每蹦跶一次又更重地踏在鹅卵石上……
我从磨盘上越过小河,走过一条小路,路两旁是茂盛的灌木,远山被浓密的葱绿裹着,看不见一块裸露的石块,和冬季放寒假时我看到的截然不同。火热的风从东南方吹来,经过植物过滤后不再毒辣,而是多了一份善意。对,植物对动物永远是有善意的(只要你不去招惹那些有毒的荆棘)。如果你在农村待过,就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花草树木中我只认得松树,杨柳,油菜花,映山红;动物只熟悉松鼠和田鼠,麻雀和乌鸦。如果没有表哥在一起,我就像一个无知的小孩进了迷宫:“这个花开得恣意,那只鸟叫得高兴!”不然还能说什么呢?在五彩缤纷的大自然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然而我知道黄瓜和西红柿!走进姥姥的菜园子,一样摘一个,在小河中洗了,稍稍泡凉,捞起来甩掉水就可以吃。它们和城里的叫同样名字的东西截然不同,它们是水果,不是菜——如果你尝过,就一定懂我的意思;如果还没有,那正说明你应该去尝尝!
黄瓜清脆爽口,西红柿鲜嫩酸甜。它们的香气沁人心脾,连用来做菜都成了暴殄天物。
茄子!唯独茄子!你能拿它怎么办呢?似乎只能炒青椒,油贴在紫色的皮上,反射着诡异的光,看着牙齿直痒痒……一个暑假两个月,我吃了两个月的茄子!
说完全只吃茄子显然是不公平的,至少对那些泥鳅不公平。小河上面有一道小小的堤坝,蓄了一池水,水只有半人深,淹不过大腿。叫它水库太寒碜,叫它水池又太委屈。水下貌似有近小腿深的淤泥(那时不识水性,从未下水过),这些淤泥自然是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淤泥之中活跃着许多泥鳅。傍晚时空气凉快些了,表哥和表弟就带着我去捉泥鳅。他们将鞋脱了,丢在岸边,“咚咚咚”淌下水。捉泥鳅要手脚并用,先用脚在泥里踩,踩住了弯腰用手掐住朝岸上甩。踩泥鳅和抓泥鳅都要技巧,力道不够或掐住的部位不准极易让它溜走。表哥和表弟的本事自不必说,他们一会儿一条往岸上甩,泥鳅绝望地在草地上弹跳,像跳高运动员一样矫健。如果不立即把它们串起来,它们完全有可能蹦回“家”。所谓串起来,是用岸边的有韧劲的纤长的草搓成麻绳状,从泥鳅的嘴穿进去,然后从腮穿出来。一根绳子上可以串七八条。一般有个三四串算不小的收获,可以收工回家了。老家的人生活方式质朴淳良,不会把生物赶尽杀绝。
第二天中午大家就有泥鳅吃了。高蛋白的食物当然干煸最香,比起人工养殖的泥鳅,野生的泥鳅个头小的多,味道更鲜。我又要说它们和城里的泥鳅是两种生物了,然而事实如此。
泥鳅不是天天都有的吃,茄子却是天天见;故乡的夏天热,却热得叫人欢喜。姥姥去世后姥爷被三舅妈接到县城住,老屋空置,已经没了人气。菜园子送给大舅家种了。年轻人开始用电瓶打鱼。小河边不知何时漂来了白色垃圾。我可能再也无法回故乡摘黄瓜和西红柿吃,更别说亲自捉泥鳅。这些年里关于茄子的梦已经没有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彻底忘记故乡茄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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