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底下晒太阳的老人

每天上午办事回来,在宾馆外面的墙根下,总看到一个老人颓然坐在轮椅里晒太阳。

老人常歪垂着头,看不出他的相貌和年纪。

老人几乎一动不动,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被留在了那里。

手头正看马尔克斯的《苦妓回忆录》:

活到九十岁这年,我想找个年少的处女,送自己一个充满疯狂爱欲的夜晚。
我记起了罗莎·卡瓦尔卡斯,那个地下妓院的老鸨,当初一有新来的好姑娘她就马上通知信誉良好的顾客。我从未屈从于这一招或她的任何一个下流诱惑,但她还是不相信我原则的纯洁性。道德这事儿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她坏笑道,你等着瞧吧。她大约只比我小一点儿,多年没有消息,已经死了也说不定。但电话铃刚响一声,我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废话不说,我开门见山:
“就是今天了。”

一个老的得几乎不动的人和一个九十岁还想疯狂追求爱欲和沉溺爱情的人。

九十岁生日这天,如往常一样,我在早上五点醒来。星期五,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完成将发表于周日版《拉巴斯日报》上的固定专栏。清晨的种种征兆毫无例外地预示了不幸:自黎明开始骨痛便已发作,肛门也刺烫难忍,在连续三个月的干旱后,暴雨的雷鸣终于开始轰轰作响。我把咖啡煮上,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加了蜂蜜,就着两片木薯面饼喝下了甜甜的一杯,然后穿上了粗布连衫家居裤。
那天专栏的主题,当然,是我的九十岁。我从没想过年龄能像屋顶的窟窿一样,指示着一个人还有多久可以活。小时候就听说,一个人死后如果头发里生出的跳蚤恐慌地逃到枕头上,会使其家族蒙羞,我生怕这倒霉事儿发生在我身上,于是警惕地剃短了头发才去上学,剩下的那点儿毛也要用犬类除蚤皂来清洗。这说明——我现在这么告诉自己——从小我的羞耻意识就比死亡意识更强烈。
几个月前我就预料到,自己的生日专栏不会像老套的文章那样哀叹时光的流逝,而是正好相反:赞美年华的老去。文章开头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老了?我想是在那天之前不久:四十二岁那年,我忍着几乎令我窒息的背痛去找医生,但那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就是您这岁数正常的疼痛。”他对我说。
“这样的话,”我应道,“是我的岁数不正常了。”
医生同情地冲我一笑;“看来您是个哲学家。”

即便再疯狂,自己也要意识到这个不正常的岁数,在别人眼里,也以成为哲学家。

所以要疯狂,要享受得趁年轻,不要到了哲学家的年纪,再生爱的欲望,否则力不从心,或者身心都不能动弹,只能像尊墙根下的塑像,预示马上就要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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