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青春无限好

一、 褪色了的图书馆,褪色了的记忆

三十岁的我,已为人夫,已为人父。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自己却认为我老了,些许往事,实则是不挂在心上的。只某些事情,能惊起我心中的骇浪。不过都说青春无限好,如今的我却已年老。我再也不会说“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固然是不管你们疯不疯狂我都老了。

我仍然牵挂着我大学时期的图书馆,那是个长方形的规规矩矩的肥猪。我每每穿梭在它的“血管”之中,有时候去“肝”的位置,有时候去“肺”的位置,那两间教室里有我最喜欢的各种科技图书。我喜欢《时间简史》、《达芬奇密码》、《爱因斯坦传》等等。那时候,我始终以为看这些高大上的书籍能够使我变得更聪明。

而当我遇到她之后,我就不喜欢“肝”和“肺”啦。我喜欢“心”的位置,那是一间人文教室,里面有各种小说传记等。因为她喜欢那间教室。当然了,把我们图书馆比作一头猪,并把里面的教室比作猪身上的器官也是她的杰作。

她身上独具的这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深深的吸引了我,使我为之倾倒。她是个短头发的女孩,比我还高几寸(我不高)。从后面看,俨然是个俊小伙,我没见过潘安,想必“貌比潘安”也不过如此了。

我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她。那天朋友托我借《射雕英雄传》,我来到那间人文教室。我很少来那间教室,对图书布置不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看到一个帅小伙也在找书,我拍着他的肩膀问道:“帅哥你好,你知不知道那个《射雕英雄传》放在哪里啊?”他转过身来,冲我笑了笑,明眸皓齿,翠眉红唇,哪里是个帅小伙了?明明是个大美女嘛。后来我看过《红楼梦》之后,借曹梦阮对颦颦的“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描写,我仿了一窍给她。——“面如美女云容月貌,背若帅哥玉树临风。”

她伸手指了指,“诺,那边。”

我去了那边书架,金庸全集都在。我拿了书,悄悄回过头来瞟一眼,她已经拿到书往阅读区去了。我蹑手蹑脚的在离她很远的角落里找了个座位,翻开《射雕英雄传》读了起来。其实我哪里看得进去?不过是乘其他人专心阅读书的时候我抬起头来专心阅读她。

去年出差去西安,借故去了一下母校。相比以前,各种设施都齐全了,体育馆还是地下的,图书馆又新建了两个。去了一趟老图书馆,廖无人迹,发黄了的粉墙,生锈了的书架框,人故非物亦非了。据介绍说打算要拆了。

我去了一下洗手间,没有撒尿,是鼻子上侧出水。我使劲在脑海中回想着她的模样,始终模模糊糊。褪色了的图书馆,褪色了的记忆。

二、 那年花开,青春无限好

我抬着我的双腿缓缓走出图书馆,黯然神伤,想起了那句老话“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图书馆外面的海棠花还是开的那么好,我找了一个台阶坐下,酩酊着花香,咀嚼着往事。

我是个理科男,富有屌丝、猥琐、宅等症状,总以为学文科的是低能儿、脑残、等傻逼。我们理科男,除了智商,其他都不需要。遇到她之后,我把这些都改了。她也不是读文科的,但她人文气息很重,我是被她熏染的。

从第一次遇到她之后,我就常常去那间“心”教室,她也常常在那儿。她看小说我看她,她回寝室我送她。只是隔着老远啦。在那间教室呆久了,我也渐渐看了些那些书籍。先是看了金庸的射雕三部曲,后来连《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雪山飞狐》等也看了,我觉得她就是我的王语嫣,我的任盈盈,我的苗若兰。我渐渐的迷上小说了,爱屋及乌嘛。

有时候她出来也会直接去操场跑步,我也跟去。那天晚上她又去,我又跟去。我尾随她的身后,远远问着一股淡淡的芳香,我知道这是她身上散发的,那种味道,我再熟悉不过。

我沉醉在其中。抬头看着天空,那天的夜色真好。月亮高高的挂起,星星点亮着天空,她们似乎都在祝福我,我想她们一定很开心。啊,我敞开翅膀,自由飞翔。我加速奔跑,任风从耳边穿过。我享受这种恩赐。

忽然眼前一黑,我撞倒了一个人。我也倒了,我倒在那个人的身上,问着那股淡淡的芳香,我知道,是她!我急忙爬起,没事。

她有事,我扶着她去校医院。检查出来,右胳膊骨折,脸部有轻微擦伤。

她大哭大闹,说胳膊事小脸毁了。

我小安小慰,说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她又说脸有疤嫁不掉,我说我娶她。

她无话,那段时间我在医院陪着她。她让我帮她借《红楼梦》,我借了两本,她一本我一本,我陪着她看。

后来我发现她原来看过五遍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喜欢呗!我语文不好,好多关于诗词的地方不懂,只得一一请教于她。她也直率,还学着黛玉道:“既学诗,就拜我为师。”我捧腹大笑。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喜欢这些以前自认为“小家子气”的书了。我问她最喜欢《红楼梦》里面的谁,她说妙玉。我笑说你也就真如妙玉一般该当出家为好。她说我是有此想法。

“那你还当心嫁不掉?”我嘲笑。

她噗嗤一笑,反问:“你为什么天天跟踪我?”

我全身冒汗,摸着鼻子道:“原来您老都知道了啊!”

“也好,你跟着我除除秽气。”她若有所思。

“谨感神仙姐姐大恩大德。”我窃喜。

出院后,我就光明正大的跟着她了。直接陪她去图书馆,直接送她回宿舍,直接伴她在操场跑步。那年春天,我两在图书馆门口赏花,拍了几张照,她还写了首现代诗,后面太深涩我记不清,记得前面写道:

               海棠花,开在那无人的家。

               美人啊,有一头光亮长发。

               ……

我问怎么又是“光亮”又是“长发”。她说妙玉以前是长发,后来出了家剃了头,连起来就是“光亮长发”。我想真是天下奇闻了。她又叫我吟诗,我哪里有那种文采?我只写道:那年花开,青春无限好。

三、 心若在,梦就在

老图书馆门口已经很少有人来往了,一对情侣在那里卿卿我我。我掏出一支雪茄点燃了,吐出烟圈,又吐出一个烟圈穿过那个烟圈,回忆着点点滴滴。

我和她在一起,身边人嫉妒羡慕恨呢,晚上回寝总有人问kiss的感觉怎么样。我说怎么样个屁手都还没牵上,舍友大骂我胆小鬼。

我其实心中也在想:我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朋友么?情侣么?还是路人?我猥琐的想着进一步发展,又怕玷污她。其实倘若我是真正喜欢她的,我为什么会有那些邪念的想法?这不是“以小人之心躲君子之身”了么?我大恨自己。那段时间我离她有一定距离,她在忙着续写各种《名著》,没发现我的变化。

那天回宿舍路上我悄悄拉她的手,她开始拒绝,后面也允了。到她楼下,她在我额头上吻了吻。我大惊,摸着鼻子说“使不得,使不得。”她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我又摸鼻子说:“那你不出家了?”她伸了伸舌头,“有你还出什么家啊?”我高兴的掉头就跑。

我绕着操场跑十圈,跑的筋疲力尽。我跪在跑道上,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流。我用手捶打着地板,抬头对着天空大声呼喊:“第一次啊!这是真的!”后面眼睛也出水了,我一手擦着汗,一手擦着泪,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那晚我没回宿舍,在操场躺了一宿,听着《爱一点》:

风吹动窗 吹动叶声响
梦在游荡 去更远地方
天上的月 露出半只角
看地上有个人 还睡不着
……………………
……………………

舍友骂我没出息,这点小事就这么兴奋。我无奈。

又一日,她跑来给我看她新写的《红后八十回》,还附带了《雪山飞狐后传》。我说姑奶奶您这都成大师了,让我情何以堪?她说本姑娘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呗。我暗自惭愧,心下想早早离开她吧,不要再暴殄天物了。她说《红后八十回》名字不好,让我改改。

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写续,她说黛玉死的太早,她于心不忍,她说应该在最后一回死。

我摸摸鼻子,想起了那句歌词“心若在,梦就在。”

四、 时光冲淡了所有,冲淡了你我

她说这个好,就用它吧,你不要老是摸鼻子啊,搞得跟楚留香似的。从那以后我就不摸鼻子了,我不知道楚留香是干嘛的,只觉得肯定不是好东西。

又过几天她得了重感冒,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痊愈之后,人性情大变,说甚么“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说甚么还是看不透“生老病死”。她也不让我陪着她,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就能呆呆的坐上几个小时。我心里害怕不会是神经出了问题了吧?

我怕她一个人呆着真闹出病来,只得陪着她到处走走。她看着落叶也要呆半天,看着垃圾也要呆半天。有时候眼泪自然而然的流了下来,有时候对着花草树木自言自语。说中国从古至今她看得上的人唯有孔子、朱熹、程颐、王守仁四人,说那些帝王、那些学者等皆草莽之辈也。

我看她人渐憔悴衣衣渐宽,面无血色眼无神,身体一天比一天下降。心中十二分的担忧,她反倒劝我没事没事。送她去医院检查,也没结果。我想人家大圣人充满智慧,即使悟道身体也是好的啊,没见过她这种的。

后来我想起了《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以为她是那种状况。她家长也得悉了消息,带着她各处查探,也无结果。

有天她母亲带她散步,至一处寺庙。她走了进去,见里面清净无比。她便对她母亲说她要留在里面,她母亲不依,她以死相挟。她母亲陪了她半个月,见她似有好转之象,便回去了。托我去照看她,方丈知道我两的关系,便打发我走人,说是那样对她或许还好一点。方丈还说要想除去病根,需与外界隔断联系,把她手机也收了。我心中暗骂死秃驴。

我回学校之后,课也不想上。天天埋在图书馆看小说,希望能达到她的那个境界,能找到一点与她的共同语言,或者我能去出家。有天在一本不出名的书上看到:时光冲淡了所有,冲淡了你我。

五、 走得到终点,回不到起点

两年以后,她重返学校,从大三开始读起,而我在老校区上研。我回新校区看她,她只是微笑,不大爱说话了,不像以前一样天天缠着我说哪本书写的好哪本书写的差。我知道,我们之间出现裂痕了。其实我也不似以前那般热烈了,时光真的能改变一切。她比以前成熟太多太多,谈吐也不露痕迹,那时候我觉得她比我奶奶还老道。

我心中埋怨我们在一起不像其他情侣那样,恩恩爱爱。有时候我想我们的关系就连普通朋友也不如。不过看着她健朗了许多,我又为她高兴。

她从来不会去老校区找我,只我会去新校区找她。我知道,我这是一张单程票,走得到终点,回不到起点。

六、 离开之后,才懂得珍惜

两年后她大学毕业,我对她说我们分手吧,她说为什么,我说你离我太遥远太遥远,就好比天上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她哭了,哭的死去活来。她为花哭过,为草哭过,甚至为小猫小狗哭过,但从未为我哭过。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因为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面。

研究生毕业以后,家里一直催着我结婚。我说找不到人家不要,其实在我内心深处,还埋藏着她的灵魂,任何人也代替不了。
有天我收到一条短信: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何况你我?我马上打过去,已是空号。我知道是她,我想告诉她我是爱过她的,就算没爱过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啊?

有天在网上见一女博士相亲,名叫郝珈。老妈让我去试试。她问我有房有车没。我虚惊,也不好撒谎,如实回答:没。她又问了工资,我想没戏了:无正常收入。成了!她说各方面条件都适合。

郝珈心情澎湃,老妈催的也紧,一个多月后我们就结婚了 。

结婚那天收到很多祝福短信,其中一陌生号码的是:祝你幸福!珍重珍重!我疑心是她,也马上打了过去,也是空号,从那以后,再没收到过类似的短信。

时隔多年,如今我儿子四岁,他固然不知道他爸爸有这段婚前情,我只希望他长大以后是个钟情之人,可别负了人家姑娘。

不知不觉中,我已在海棠树下坐了五个小时,带的烟都抽完了。夕阳躲进了山脊,斜晖洒洒而下,穿过海棠花,射在我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暖。忽而微风四起,海棠花随风而落,铺满我的头顶,铺满了我身边的台阶。我用拇指轻轻划过花瓣,在台阶上写道:离开之后,才懂得珍惜。

(全文完|文章首发于公众号《码农派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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