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八十九章:我想见你

  第八十九章:我想见你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温从戈做了个很安稳的梦,梦中青园没有被毁,他的阿娘没有声名狼藉,他和阿姊没有流落雾孤山,自然也没有阿姊被霍潭带走一事。

  她们都在他身边,好好儿的活着。

  梦境冗长安逸,美得不像话。

  梦里没有云鹤,没有泠梧,也没有魏烬,除了他和他的阿娘阿姊,其他人与他再无交集。

  此时的他坐在树枝上,树下的姑娘仰头冲他笑着招手。

  “芽儿,阿娘做了新衣裳,快下来试试。”

  温从戈垂下眼,雪色发丝铺了他满肩:“阿姊。”

  那姑娘脆生生应道:“嗳,在呢。”

  他低声道:“我想家了。”

  “那,阿姊带你回家,快来。”

  温从戈点了点头,那姑娘转身走了几步,似是因为温从戈没有跟上,她回头冲他扬了扬手,笑意明媚。

  “芽儿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谁欺负你了?同阿姊说说,阿姊替你去教训他。”

  那姑娘还真是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热烈张扬,从未变过。

  不开心吗?他倒也没有不开心,能见故人,又怎会不开心?只温从戈仍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没来由想起魏烬来。

  为什么会想他?他不知道。

  温从戈利落地从树上跳下去,走到她身边,鬼使神差地偏头问道:“阿姊,你说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呢?”

  “嗯…喜欢一个人,就是你总会在某一瞬间想起,然后很想见他。”姑娘眉眼含笑,歪头调侃,“我们家小芽儿何时开了窍儿啊?”

  温从戈垂下眼。那姑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好好,阿姊不问了。”

  “阿姊。”

  “嗯?我在,怎么了?”

  “我们玩游戏吧。你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我像小时候那般,跟在你身后。”

  “好啊,那你可要跟紧我!”

  温从戈点了点头,那姑娘才往前走,可走了两步,她冲他扬了扬手。

  “芽儿快来!”

  大雾弥漫起来,温从戈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姑娘离去,那纤瘦的背影被雾气拢盖,直到再也看不清楚,而他就那般痴痴凝望着,久久没有动弹。

  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梦,可惜他只敢做半阙,往年梦醒,总是夜凉不成眠。

  直到这一刻幡然,温从戈才明白,世界难能两全,总有遗憾。失去的终究是失去的,而失去一部分,就会得到另一部分。

  温从戈蓦然叹笑一声儿,潇洒的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跻身于浓重雾色当中。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虽痴迷于梦中圆梦,却也知足于阿娘与阿姊不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他活得还算不错,至少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认识了很多朋友。

  温从戈是要回家了,魏烬还在等着他。

  他想见魏烬,那家伙找不到他,该担心了。

  事实上,魏烬何止是担心,他都快急疯了。温从戈自回来之后就一直睡着,水饭不进,如活死人一般,全靠药吊着命。

  酒馆的人虽担心温从戈,却也忙着准备过年,免得温从戈醒来看到死气沉沉的酒馆心情更差。

  年关逢瑞雪,好兆头。

  大雪簌簌落下,酒馆后堂的房间中,氤氲着药香,竹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

  温从戈睁开眼,看着床顶呼出了口气,他从梦中出来,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将手腕搭在额际缓了半晌。屋中没人,只门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魏烬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是温从戈从未听过的冷意与恼火。

  “你不是说他没事吗?怎么还没醒?今晚他再不醒,你脑袋就别想要了。”

  “这…他不想醒,我也没办法…”

  温从戈勾了勾唇,也不知道哪家大夫这么倒霉,被他家程小爷威胁成这样。

  他抚了抚额前的发丝,几日未进食,身子着实虚弱,他撑着坐了起来,穿了鞋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口,抱臂靠在门栏边看着魏烬的背影。

  魏烬面前,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抬眼就看到了温从戈,蓦然瞠了瞠目,温从戈冲他挑了挑眉眼,勾唇笑了笑。沈胥一下子心脏骤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魏烬看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沈胥,你那什么白日见鬼的眼神?”

  可不是白日见鬼?沈胥早上才诊过脉,断言温从戈那状态,未来三日都未必会醒,结果人下午就醒了。

  沈胥舌头打结,磕磕巴巴说道:“你你你…你后面…”

  魏烬嘴里的脏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却听见身后有人低笑了一声,他垂眸看去,只看到衣袖被一根素白指尖勾着。

  温从戈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几分调侃:“谁这么不开眼,惹我们家汇泽生气啊。”

  魏烬豁然转过身,将温从戈拥进了怀里:“你吓死了我知不知道?”

  沈胥摸了摸鼻子,识趣儿地退下去准备药膳。

  温从戈将下巴搭在他肩窝,眯了眯眸:“我梦见阿娘和阿姊,贪了会心。抱歉,让你担心了。”

  魏烬知道那两个姑娘对温从戈的重要性,手臂紧了紧,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嗔道:“你还舍得回来啊你。”

  “不舍得。可…梦里没有云鹤,没有泠梧…”

  魏烬眼神一黯,蓦然失落。好像其他人都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独独他,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温从戈抿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背,偏头凑在他耳边小声开口:“梦里,也没有你。我想见你,就醒了。”

  魏烬愣了愣:“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见你,怕你担心,我就醒了。”

  温从戈呼出来的热气顺着他的耳尖流淌进心里,心花怒放,不过如此。

  年末岁初,年红争新,炮竹声声。

  温从戈在酒馆过了年,一能下地,便与魏烬准备启程苗北。

  外伤伤势太重的云鹤与泠梧不适合赶路,被温从戈留在了平洲城养伤。尽管两个人都想跟着,但一个全身是伤,一个腿上有伤,想也没用。

  毕竟,总不能一路让人抬着走。

  泠梧愤愤不平地同云鹤吐槽:“魏小爷太不靠谱了吧,哥伤得也不轻啊,干嘛着急走。”

  云鹤摊了摊手:“你看他被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儿,像是能做主的人吗?”

  凌知霜默默往云鹤嘴里塞了颗巨苦的药,苦得云鹤差点儿吐出来。

  凌知霜面无表情道:“云哥你还是闭嘴吧,让主子听见,你往后十年的月钱都没了。”

  大年初一,温从戈只让梁栖带了两个人,一行人轻装简行,一路往苗北赶路。

  然温从戈对自己的状态,还是想得太理想了。

  还未出平洲城地界,途中温从戈内伤未愈又经奔波,以至于直接吐了好几口血。魏烬心疼得不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温从戈难得乖顺的暂缓行程,一行人寻了处院子租住。

  午后阳光正足,远空云漫,窗外垂挂的年红随细微的寒风飘动。

  魏烬正逗弄着小豹子,岁三得了闲便挤在温从戈身边。温从戈正伏案写字,光爬上窗棂和他的袖腕,落下浅浅的影。

  “主子,好消息,姚府之事,已成定局。”

  梁栖进门汇报时语气上扬,温从戈写的是他不熟悉的簪花小楷,被惊得差点儿落错了笔,他抬头嗔怒觑人一眼。

  “梁栖,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咋咋呼呼的毛病?还有,叫公子。”

  梁栖吐了吐舌头:“公子大仇得报,我开心嘛。”

  姚府之事,温从戈知道一切顺利,便没有亲眼去见,不过一直有人盯着,前两日温从戈身子不好,梁栖也没接到后续具体的事,便一直迟迟没有回报。

  现如今尘埃落定,来同温从戈说一说,倒无可厚非。

  梁栖掩上门扉落座,把一本名单推给了他:“这是名单,公子你点点。大年那天晚上,姚夫人宴请,毒死了很多人,还亲手杀了自己女儿一家。”

  温从戈笔下一顿,复又继续写了几笔,轻笑一声,问道:“她清醒的么?”

  梁栖歪了歪头,没明白他的意思:“姚夫人难道不是良心发现?”

  魏烬轻嗤一声:“她那种暗害嫡姐的人,能有良心?”

  梁栖哽住:好像…是这个道理。

  魏烬看了梁栖一眼,暗自摇了摇头,他家小孩身边的人长个脑袋就是为了充身高的吗?

  温从戈无奈解释道:“幻香只有在人情绪到极致时,才能生效。一道香紧跟指令,成功率极高。那个女人想下香控制住我,不过她只身一人来见我,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玩香,温从戈是数一数二的。他搁下了笔,吹干纸上墨迹,将写着簪花小楷的纸整理好装订成册,抬眼看着梁栖。

  梁栖恍然大悟:“所以公子反下了香?”

  魏烬抱着小豹子起身,凑到温从戈身边翻看册子上的内容,这东西温从戈写了一上午,那上面,是关于千尘的。

  魏烬抚了抚温从戈的柔软发顶,温从戈拉下他的手,捏在手里把玩。魏烬用剑,剑客的手,和刀客的手是有区别的。常用剑的人,无名指下部偏右的部位会起茧。

  梁栖别开眼,只觉得这俩人腻歪的没眼看,可惜差了这一层窗户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

  温从戈摩挲着魏烬手上那处薄茧,轻笑道:“那时我很快就要离开,无法跟随下令,便连下了两道香和提前指令。这样,就算她后来清醒过来,也多少会影响她的行动。”

  梁栖了然,想了想说道:“那天书九在场,她应该是在杀了女儿之后清醒的。书九说,她女儿叫了她一声儿,不过为时已晚。书九没让她自裁,杀了她之后,用她的血仿了笔记写下了血书。”

  温从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接着说起姚府的事,梁栖又是兴奋状态:“公子你不知道,姚府被封,大势已去。曾经姚丞荀的入幕之宾都在四处找姚丞荀,想找他报仇,而且不用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把姚丞荀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公之于众了。”

  还真是大厦将倾,人人都要踩上一脚。

  温从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扬手把那装订成册的册子递给了梁栖。

  “你把这个故事交给说书人和话本先生,给点报酬让他们散出去,后续赚多少钱是他们的。”

  梁栖接过册子看了两眼,心下了然,大仇得报,也确实该为千尘正名。他神色凛然,点了点头,将册子好生揣进了怀里。

  温从戈似是想到什么,复又问道:“对了,善堂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府衙可有介入?”

  梁栖皱了皱眉:“府衙已经介入,不过孩子数量太多,有些孩子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府衙也有点难办。咱们山上环境更苦,要不了那些孩子。”

  温从戈肘抵桌面支头,另手指尖点着桌面,思忖了片刻,轻叹口气:“幸好没走远。”

  温从戈才说了个开头,魏烬就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想,这或许也代表着他们是有默契的。

  温从戈哪里知道魏烬心里的小九九,他吩咐道:“梁栖,你跑一趟,从我私账走钱,把善堂买下来重开。传信给虞城酒馆,把伊然姑娘调到这边看顾。能找到家人领回的就让孩子回家,家人不愿意养的,我来养着。”

  果然。

  不同于魏烬的想法,梁栖的目光顿了顿,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蓦然道:“那么多孩子,还都…这得多少银子啊…”

  他不过在外一阵子,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败家,还喜欢当冤大头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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