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项目开盘了！
此前T城电视、广播、纸媒以及遍布街道、商场、高速路的广告牌都在宣传，所谓房产中的“玛莎拉蒂”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尽管住宅楼刚出了地面，完工的只有一个社区广场和售楼部，但是有“**房产”的金字招牌坐镇，开盘之日毫无悬念地轰动了T城。
开盘仪式上，除了当地政府官员捧场，还有印尼、委内瑞拉以及阿联酋的大使参赞致辞祝贺，来自美国的专家更是对楼盘设计给予了高度评价。洋专家说，毫无疑问，这儿将要出现的将是这个星球上最完美的建筑。
售楼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到了摇号的环节，大厅里更加喧嚣，空气中的元素也越来越复杂。林靖看了看大门的位置，看了看手表，然后屏住呼吸挤出人群，来到了社区广场上。74秒，闭气74秒对他这个游泳教练来说不算什么，他长吁了一口气。
这里注定将是一个富人俱乐部，院里停满了法拉利、劳斯莱斯、宾利，当然还有玛莎拉蒂。至于奥迪、宝马之流就得识趣一些，不要随便和人打招呼，除非它有邦德座驾那样的配置。
这也是一个国际化的社区。到处是俊男靓女，光鲜靓丽，白人黑人，穿梭其间。
广场上有个喷泉，设计成圆环套圆环的样子，看不出专家吹嘘的“独特”、“别致”在哪里。倒是在喷泉之间嬉戏的那两个姑娘，着实令人着迷。
她们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水打湿，孟春时节夹杂着寒意的凉风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的兴致，她们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那些被其曼妙身材吸引的放肆的目光。
真是天真烂漫的姑娘！
想想买了这儿的房子，将来就能时不时见到这样的邻家女孩，体温都会立刻上升两度。
林靖发动了宝马车，两个嘴唇冻得发紫的女孩赶紧钻进了车里换衣服。她们在后座上忙不迭地脱下淌水的衣裙，连内衣也扒了下来。林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室内观后镜上瞟。
“专心开车！”一个女孩头也没抬说道，“磕碰一下你能赔得起！”
林靖就赶紧收神。
到了一个城中村的边上，林靖把车停了下来。他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其中一个女孩，说：“今天一千。我们三人一人二百，车四百。”
女孩撇撇嘴说：“冻了个半死，还没这破车挣得多。”
“没办法。”林靖说，“我们三个人谁的身家能值这辆破车的价。”
女孩耸耸肩下了车。
那女孩正要关车门时林靖又补了一句，说：“你今天路过多看了那几个外国人几眼，这就是小家子气。要改，啊！”
女孩点点头。
宝马车走了二百米又停下来。林靖对车上的女孩说：“梅梅，给你四百。”
梅梅就是那个警告林靖不许偷看的女孩。她问：“怎么只给百合二百？”
林靖说：“今天这辆车是我跟朋友借的，就别算钱了。”他从司机座位上转过身来，又说，“可不是我欺负她，满院的豪车都得花钱，我的车是借的，但也有风险，我的分配很公平，我只是不想骗你。”
梅梅接过钱下了车。
林靖又摇开车窗叮嘱了一句：“你不可以分钱给百合，那我成什么人了！”
梅梅不置可否，说：“以后有台词的活再来找我，这样的烂营生就不去了。”说罢就向巷子深处走去。
林靖还车的时候，游泳馆的馆长调侃他说：“怎么样，搞定那个妞了吗？”
林靖苦着脸说：“没有。”
“一整天的功夫，你都干什么了！太笨了。”
林靖不敢说去演戏赚外快，就胡乱说：“人家知道我是借车充门面，要是你把车给我还差不多。”
馆长鼻子“哼”了一声，说：“要是一辆车就管用，那我干脆送她，我把她搞定算了，哪有你的份！”
林靖真就急了，说：“馆长，别开玩笑。你要动这心思，我就到陈老师那儿告状去。”
游泳馆是学校办的，陈老师是馆长老婆。
馆长就笑了，说：“看你紧张的。你们陈老师出差了，请我撸串去！”
“还不知道谁紧张。走就走！”林靖嘟囔道。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林靖有些醉意，脸也没洗一把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正想会周公，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赵群头”。
到了周末，林靖又来出租屋找梅梅。
“干吗，又洗凉水澡？” 梅梅说，“害我感冒两天，四百块钱不够扣掉的工资。”
“恭喜你工资涨到一天二百元！” 林靖陪着笑脸，但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这次不受罪，有台词，报酬也会高一些。”
梅梅说：“台词？就是‘群头’编的鬼话吧。”
林靖说：“管它什么话，演好是关键。”他又说，“赵哥很有能耐，连那些洋鬼子都是他租来的，合作好了，他就会常给咱安排活。”
梅梅哼一声，语带讥讽说：“好吧，既然叫‘台词’，那就给我看看‘剧本’吧。”
林靖掏出一张A4纸递给梅梅，说：“周六上午八点半，还是我来接你。”然后起身往门口走，临出门时又说，“你这屋子条件太差，瞎花钱，不如搬我那儿。”
“滚！”梅梅说。
梅梅打开“剧本”，上面是这么写的：目的：让潜在客户相信公司品牌和信誉，相信房价还会快速上涨。
女着正装，高级白领，时间宝贵，精明果敢，对楼市有清醒认识。
男着便装，邋遢一些，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在售楼大厅里人多的时候，突然发生争执。妻子大声说：“**公司已经是本地最有实力的开发商了，你还信不过，那就等涨价吧，永远也别买房了！”然后拂袖而去。
咔！
林靖从售楼大厅追到马路上，梅梅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赶紧扑过去，拉开车门，挤到后座上。司机愣了愣神，见先上来的女人没说话，就挂档起步。
林靖说：“了不得呀！你说完气话离开的时候对跟前的人补了一句‘对不起’，一下就把白领丽人的素质提升了一截。你们看看，房价将要飞涨的焦虑把一个这么高素质的人都逼急了，多深刻。我觉得可以得奥斯卡。”
梅梅就得意地捂着嘴笑。她问：“这么演管用吗，不过就那么些个人看到？”
“你不知道，开盘第一天来的这群人里目标客户比例最高。再说，这个事销售人员绝对不会就这样让它沉底，他们会有意无意地和客户说起的，甚至会把监控视频放到网上，题目就叫‘老公买房磨叽，妻子当场发飚’，然后不停灌水，转发。” 林靖显得很有见地，一付老司机的样子。
正说话间，林靖电话又响，“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他回头对梅梅说：“赵哥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说明天还有个学区房的案子，要我们去。哎呀，傍上女一号，这出镜机会大增啊！”
“学区房？”梅梅说，“难道我已经老得象当妈的人了吗！”
林靖嘻皮笑脸说：“谁这么不长眼！赵哥的意思是说，要你装一个有远见卓识的未来家长。”
梅梅就咯咯地笑。
过了一会儿，梅梅略带忧郁问道：“林靖，我们这样做好吗？”
林靖不语，随后是一路沉默。
今天的路线是林靖先到家。他推开车门，回头对座位上的梅梅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总比那些配合卖保健品的忽悠老头老太太强吧！”然后下车而去。
有些话一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自从梅梅对“演戏”这个事的对与错产生了质疑，林靖和她再参加“演出”就疙疙瘩瘩，而且时不时地就会谈到这个事，再或者两人谁也没说什么，对视一眼就各自不自在，仿佛谁又想提起这个问题。
已经接近午夜，烧烤摊没几个客人了，林靖和梅梅还在一罐一罐地喝啤酒，两人都有些醉了。
林靖哼哼着说：“我走的体育特长，大学毕业就失业了，当这么个游泳教练，一个月就那几个钱，比叫化子强不了多少。”他又仰脖子灌了一口，“强不了多少！多会儿才能在这个城市有套房子，多会儿才能娶你！”
“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梅梅咧了一下嘴，算是微笑，但那一丝笑意马上变成了愁容，她说，“我在房产公司还干过那么两天，除了每天重复同一套说辞，一有空闲还得电话推销。公司有规定，必须得打出多少个电话，有回应的比例必须达到3%。”
“这么低的要求，还不容易！”
“你知道啥！”梅梅说，“一百个人里有三个和你说话就算不错了。我不怕对方不接，也不怕他骂我，就怕接了不说话。电话一通，我说我们是谁谁谁，然后就‘嘟嘟嘟’，唉，听着就象给我倒计时。”
梅梅说得激动，一仰头“咕咚咕咚”往下灌，林靖拦了一把才停下来。梅梅眼睛里就有了泪水，她说：“现在又在这么个破物业公司……”
两人沉默了半晌，梅梅毅然决然地说：“林靖，我不干了，再难也不干这事了。”
林靖急忙说：“可别！可惜了你的演技。挤在售楼部的那些人有多少都是在演戏，有的一天不过二、三十块钱，还有的就是过去混点茶水糖果，开发商心知肚明，就让他们来休闲，保持人气。象你这样的，又漂亮又有气质，哈哈哈，还会演戏……”
“会演戏？”梅梅打断林靖的话，说，“演半天我连那身正装都买不起，回去退货让售货员好一顿鄙视。”梅梅又喝一大口，坚定地说，“不演啦！”
第二天，林靖接到赵群头电话，他说，梅梅跟他好了，叫林靖识相点。林靖放下电话半天缓不过神来。他偷偷抹了一上午眼泪，给梅梅发了一条微信，说，你昨晚演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