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行吟

        一、沧浪之水清,沧浪之水浊


早就听说金牛湖是南京市最大的人工湖泊,湖因山而得名,山因水而增色。其色若蓝玛瑙,状如鹿茸,卧于峰峦之间,美称南京“西湖”,雅号“天然氧吧”。

正月初二,阳光明媚,我们驱车前往。一进入湖区,只见湖面辽阔,碧波荡漾,古树名木,立于岸边,姿态万千,美不胜收。

阳光之下,金牛湖波光闪闪,浪头一波一波从远处涌过来,到达圩堤,轻吻堤石,又轻轻退去,发出低低的声响,富于节律,似轻柔的音乐。我们走在堤边,享受着阳光,微风,清新的空气。突然,儿子说:那水上有一只野鸭子。顿了一下又说:生态真好。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远的水面上果然是一只小野鸭,随着波浪,一会冲上波浪的顶峰,一会又随波落下,起起伏伏,十分骄傲的样子。也是,水面上只有它独立浪头。

把图传到“春节群”,群里谭老师艾特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准备回一句: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低头看一眼湖水,湖水十分清澈透亮,看得让人心醉,竟然不知如何回他了。心醉神迷中,似乎胡乱回了一句。

来到高处,凭栏眺望金牛湖,感受又不相同,蓝天之下,整座湖简直就像一大块颇有质感的蓝玛瑙。这碧莹莹蓝色,深得我心。

今天气温高,快冲到二十度了,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气息,果然春天已经来临。站在湖边,微风吹来,热度稍减。走在离湖有点距离的小路上,浑身上下都是热。

于是回到湖边,又想起“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其字面意思是:水清的时候可以用来洗涤冠缨;水浊的时候就可以用来洗脚。

但它还有更深的意义:世事清明时,可以出仕为民造福;世事混乱时,也不必过于清高自守。这是渔夫劝屈原的话。屈原宁死也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而渔夫劝屈原审时度势,随波逐流。

屈原认为“安能以皓皓之白, 而蒙世俗之尘埃乎?”而沧浪歌却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是“莲出污泥而不染”的另一种说法,白者自白,是不会被玷污的,屈原你没必要以死来表示自己的清白高洁,既然你无力改变“举世皆浊”的世态,就应该豁然地面对这种世态。

沧浪歌早在春秋时期已经传唱,孔子孟子都提到它了。孟子曰:“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沧浪河是汉江的支流,流经沔阳。屈原流放之时,经沧浪水,在张沟处遇渔父问渡,颇为伤感,渔父唱了这首《沧浪歌》启发他。

渔父没能改变屈原的想法,却为这个世间留下了一个具有哲学意味的思考。

堤坝外面有一座很大的园,游人不少,我们走过去,里面很多孔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孔雀,大约有上百只吧。

孔雀毛色亮丽,不时有开屏表演。即使不开屏,也十分美丽。众多的彩色孔雀中,有一只白孔雀。还有高贵的黑天鹅,活泼的火鸡。

出得景区大门,路遇着装鲜艳的龙灯队,把我带回到儿时过春节红红火火的情景。

舞龙灯是那时春节必备节目,每个大队都有龙灯队,家家户户都来舞一场。孩子们欢天喜地迎接龙灯,扔鞭炮,品评优劣,甚至跟到人家门前去看。龙灯队离开时,还跟在后面走很远。

热闹非凡的舞龙灯,是儿时过年美好记忆的重要部分。

来到停车场,到处停满了车。还不断有车涌来,我们庆幸来得早,避开了人流高峰。

            二、探访1892楼

早上六点半出门散步,走到小粉桥1号,拍照,上传春节群,配文:路过拉贝故居,小粉桥1号。

中年人:徽京这么早天亮了?

我:嗯,这里天亮了。

大鸟:早啊。

大鸟:在拉贝故居旁边住了好几年。

中年人:这个图应该艾特罗大佬,题字看着很舒服。

我:是的,很舒服。

我:@大鸟  在这里住几年,真好呀。

大鸟:南京还是很熟悉,现在每年都要去四五趟,那时候没事就在南大溜达。

我:现在疫情进不去,本来南大是我早晚散步的地方,今天只能沿着围墙走走。

大鸟:年前去,听说鼓楼医院换了个新书记,说楼太旧了,要把墙上的爬山虎扒了粉刷一新,我差点骂娘了。

中年人:贵苏也有这么接地气的厅官啊。

大鸟:没有美学教育,他们干起革命来,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不小。

刚好我走到了鼓楼医院,拍照上传。

我:是这个医院吗?正好走到这里。

大鸟:嗯。医院和南大一样,有很多老楼,爬满了爬山虎。

我:从来没进去过,现在进去看看。

大鸟:看来你骑车锻炼很有效果啊。

我:嗯,还行。

大鸟:以前建这个楼就拆了很多老房子。

进入里面,就一幢大楼,那边是大马路。有点奇怪,这医院也没有围墙。往前走有个指示牌,指示牌上有1892楼,虽然不知道1892指什么,想来应该是一幢老房子吧。

顺着指示牌走,先看到一幢旧一点的楼,以为就是了,仍然拍照传群里。

我:只看到一幢老房子。

我:这算老房子吗?

中年人:不算,这个只是盖得比较老。民国的老楼,都是砖混结构。

我:嗯,我也觉得不是。

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广场。广场边上靠近几棵树的地方有一尊铜像,外国人的样子,下面有介绍。

马林(1860.5一一1947.8)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1880年多伦多大学医科毕业,1886年4月受美国加拿大基督会派遣来南京。于1892年创建了鼓楼医院,任首任院长。1947年8月8日与世长辞,享年87岁,他将一生中的黄金年华献给了鼓楼医院。

看看铜像,再读一遍介绍,到网上查一下,却没找到任何相关信息。

中年人:中国的老派医院过去都是教会医院,天朝老字号随着教员的几个事基本折腾殆尽。

我:嗯,我们只有郎中,居家的那种。

终于找到1892楼,绕着走了一圈。小楼太漂亮了,漂亮而结实。一开始以为画上去的颜色,仔细看才知道是青砖夹红砖。半弧形门窗,突出来的半个玻璃八角亭,说不出的典雅。墙上爬山虎干枯着,相信春夏秋三季一定郁郁葱葱。

碑后有个文化遗产解读,虽然有的地方斑斑驳驳,仔细看还能看清。

马林医院旧址,中山路321号。南京历史上第一座西式医院。医院于1890年开始动工兴建,1892年建成西式两层楼房一幢作为病房,称为基督医院。由马林任院长。1914年更名为“金陵大学鼓楼医院”。抗战期间被日军占领。日本投降后,美国教会收回该院。1951年更名为“南京市人民鼓楼医院”。1966年更名为“反帝医院”。1972年起更名为“南京市鼓楼医院”。

看到二十一年间三度改名,有点不是滋味。

又绕到马林广场,注视铜像一会,抬头看天,天空很蓝,白云朵朵。

晚上在家上网搜马林,终于看到详细资料。

清朝光绪十二年(1886年),加拿大籍传教士兼医生马林来南京传教,同时行医。当时南京不信西医,也不信基督教。初到南京,他努力学习汉文化。为了打开局面,身着中装,头结发辫,经常出没于老南京酒肆茶楼,亲自弹唱 《封神榜》、《西游记》等故事,以此吸引老百姓,联络感情,然后行医传教。他先后在北门桥附近及城南花市大街(长乐路附近)买地盖屋,开设马林诊所。

1887年,美国基督教会鉴于马林行医传教的业绩,决定集资为他建一所教会医院。当时,南京名士景观察在鼓楼南坡捐地十余亩作为医院院址,下关富商庄效贤等又捐了一笔钱。1892年,建成西式两层楼房一幢,作为病房,称为“基督医院”,由马林任院长,所以 南京人称马林医院。

马林在管理医院期间,以“平等对待王子与乞丐”为行医格言,坚持为所有人服务。同时规定医院三等病房免费收治贫困患者,每年收治者占住院病人总数的三分之一。1911年,金陵大学开设医科,马林被聘任为卫生防疫课教授,兼负责医科学生的实习教学。

因马林医院一度成为美基督教会办的金陵大学实习医院,1914年正式更名为“金陵大学鼓楼医院”。随后十年间,医院又扩建几幢楼房,四周以围墙环绕。1927年,马林退休,告老还乡。日军占领南京后,接管该医院。1942年,改名为“日本同仁会南京诊疗班鼓楼医院”。

马林退休后,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定居。离华后,仍关注中国时局和医疗事业。1939年,马林将友人馈赠他与妻子金婚纪念的贵重礼品赠予鼓楼医院,作为贫病患者的医药救济基金。1947年8月,马林在美国辞世。

马林一生,从二十六岁到六十七岁,四十一年人生最宝贵的年华,服务南京市民,为南京市民带来福祉。

与这样高贵的灵魂相遇,肃然起敬。

            三、春到栖霞山

昨晚一位朋友联系:“明天你没什么事吧?中午我去接你。火车站附近有个曙光国际大酒店,顶楼有餐厅,能看到玄武湖。”

春节期间,相互都忙,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赶紧应下。

上午十点左右,朋友来接,十点半到达酒店。

顶楼餐厅十一点开门,我们坐在大厅沙发上聊天,很快到了十一点。一群老人也来坐电梯。朋友说他们是退休老人,有钱有闲,经常上去打打牌,吃吃饭,很潇洒的。

上到三十二楼,是一个旋转餐厅,我们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往外看,玄武湖全貌尽收眼底。天气不是很好,太阳没出来,湖上一片雾气蒙蒙,也是一种美吧。

上菜之后,朋友家人也到了。两位侄子一位读幼儿园,一位读小学一年级,正是顽皮的时候,发现旋转餐厅在慢慢转动,又兴奋又不满。兴奋的是地板在转,不满的是它转得太慢。他们的妈妈说:要是转得跟旋转木马一样,那还怎么吃饭?

不一会儿,注意力又转向火车。“嗳,红色的火车!”“一辆白色的火车!”我也忍不住看三十二层楼下铁轨上来来往往的火车,它们颜色不一,长短不一,不要说孩子,我这个成人也觉得很好看。

朋友的儿子初中一年级,小小少年看上去怯生生,朋友介绍我是高三班主任、高三语文老师,把个少年紧张到不行。我笑了:“还有六年,六年,很久的。”少年才放松了些。

吃完饭,朋友载我兜风。兜到幕府山燕子矶一带,江边的停车场和公路两傍停满了车。估计江边人流如织,朋友提议去栖霞山,盛情难却,那就去咯。冲着栖霞山这么美的名字,也值得去一趟。

大约半个小时到达,门票二十五元。进入景区大门,迎面一座高大牌坊,上面三个大字“栖霞寺”。字是新的,牌坊也崭新。

绕过牌坊,顺着彩虹明镜路往前走,路两边各一座鼓楼、钟楼,还有一个明征君碑亭。

明征君碑为唐上元三年(676)所立,全名"摄山栖霞寺明征君之碑"。文是高宗李治所撰,唐代著名书法家高正臣书,王知敬篆额。碑阴面刻有高宗亲笔"栖霞"二字,笔势雄健,神采奕奕。碑文33行,每行74字,全文2376字,书体为行书,通篇四六韵文,后用10首铭词结束。碑高2.74米,宽1.31米,厚0.36米。

经地质专家确认,碑材采自栖霞山,是栖霞组灰岩石,又系动物化石。碑表面梅花状斑纹均是2.8亿年前生长于浅海中的动物海百合茎化石与中国孔珊瑚化石,有22000多个。明征君碑是南京地区保存最好、最大的唐碑,作为化石标本也是全国罕见。

往前走二三十米,见栖霞山第一景:彩虹明镜,即白莲池,也叫月亮湖,栖霞十景之一。

根据《摄山志》记载:山上有流泉散漫无归。清乾隆二十二年(即1757年),始凿为池。水从桃花涧与中峰涧流下,直喷池内,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其间怪石林立,错落崎嵌,中筑壩桥,扶栏以渡。更依山结屋,就水为亭,仿佛名圣湖边风景。

乾隆二十七年(即1762年),乾隆帝临幸此地,赐名“彩虹明镜”。明镜湖中竖立的是高达数米的石刻观音菩萨雕像,面对天下众生颜微笑。其后九曲石桥形似彩虹,中有六角小亭,丹楹黑瓦,翘角飞檐,上书“彩虹亭”是当代高僧茗山法师1991年的墨宝。亭柱上有一副楹联:“满天星斗落明湖,十地圣贤来摄山。”

眼前的明镜湖,湖水澄碧,清澈见底,恰似明镜。彩虹曲桥,贯通期间,涟漪乍起,波光浮动,湖光山色,倒影其中,美不胜收。

绕过明镜湖,经过一个小广场,就是栖霞古寺。看那格调,颇有古意,香火也很旺。那个门却不让进,理由是疫情。

后面的千佛斋,乾隆行宫,一并关闭,理由也是疫情。

出了栖霞寺景区,栖霞山林木幽深,游人三三两两。经过高奇峰墓,一老者正在读碑文。我们对这位画家不大了解,朋友说了一句:南京有钟山陵,这个人可能并不很有名。

老者听闻,转头看向我们,微笑着缓缓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能得到徐悲鸿、蔡元培、陈树人题诗之人,当然不简单。”

朋友深知自己失言,赶紧表示同意老者的话,老者满意了,继续看碑文。

南京市民太可爱了。

上网搜了下高奇峰,果然不简单。1889年生人,1933因病离世。晚清画家,广东番禺人。留学日本,同盟会员,与兄高剑父、陈树人画脉相连,画技相高,有“二高一陈”、“岭南三杰”、“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等盛誉。

他的作品融合了中国画传统的笔墨形式和日本画法,在注重写生的同时又长于用色和水墨的渲染,具有用笔雄健、敷色湿润、形象生动的特点。所画月夜、冬雪等景物常有一种清丽秀润、晶莹光洁的意韵。他画翎毛走兽,或奔逸或细润,不拘成法,其风格在雄健与俊美之间,晚期作品多粗犷豪迈的写意之体。弟子有赵少昂、张坤仪、叶少秉、何漆园、容漱石、黄少强、周一峰等,并称为“天风七子”。

继续前行,是乾隆行宫遗址,只剩下一段宫墙。山顶有个亭子,名叫畅观亭。站在亭子看四方,每一个方向都有一条路通向亭子。

返回的路上,驻足看着山里这些没有叶子光有枝丫的树,在夕阳斜照下,有一种别样的美。这是非常纯净的美,似乎能让人烦杂的内心变得安静。想来这些应该都是枫树吧,落了叶子,有点认不出。

再往下走,发现一棵矮一点的树枝爆出了小小的红色芽儿,哦,是枫叶树,一看就知道。

绕过明镜湖,一棵柳树枝条上,也探出了细细的绿芽,充满希望的绿芽。

严寒的冬天过去了,栖霞山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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