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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睡得迷迷糊糊间，门铃疯狂响起，我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开了门，老爸老妈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揉眼睛打哈欠地问他们来干啥，边说边往回走，冷不丁后背被捶了一下，老爸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
原来，老爸早上约岳父钓鱼，才得知了那个大消息：我的老婆、他们的儿媳，冯巧，要和我离婚。
老爸撞在枪口上，被正在气头上的岳父夹枪带棒地损了一顿，老人家一头雾水，他问岳父原因，人家说：“问你那好儿子去！”
就这样，老两口一块儿来到我家。
我想起来，巧巧应该是昨天一大早走的。连续加了几天班，我累得很，一进门她跟我胡闹，我迷迷糊糊没精神应付，记得自己胡乱呜啦了几句就进屋睡觉去了。
她好像最后是说了“离婚”俩字，但我压根没当真，现在看来，竟是真的了。
老妈听说我两天没好好吃饭，一边心疼地裹上围裙翻冰箱给我做饭，一边听老爸审我。
老爸说：“你丈人爸说巧巧让你明儿去离婚！你给爸说句实话，你在外头有人没？”
我摇头。
“那人家咋说你在外头有人咧？还说你给那女人花了不少钱？”
“那是他们胡说！爸你看我是干那种事的人吗？”
老爸再三确认，看我信誓旦旦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
“那这锅咱不能背！咱们家世代清白，这个事必须尽快澄清，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撂下碗筷，顾不上收拾，老爸和老妈，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一样把我拉出家门。
02
路上，俩人又调整方案，说这么直眉愣眼找上门，没凭没据，万一巧巧犯倔，非要离婚，连个转圜说和的人都没有。不行，咱得先找媒人。
巧巧舅妈是我俩的媒人，正好在家，一见我仨，露出一脸了然的笑，虽然她舅的脸色阴沉，想到今天的目的，我仨还是硬着头皮进屋落座。
舅妈说，她正想找我谈谈呢。
“有啥解不开的疙瘩？你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么老实，不可能乱搞，是不有误会？”
舅舅重重地“哼”了一声，舅妈马上转了口气：“大宝呀，今天我非得说你两句，两口子过日子，磕绊吵嘴是难免的，但有一点，男人绝对不能对女人动手，你当年是答应过的，那你为啥非要和巧巧动手？你看现在，把她弄得动了胎气，昨天在医院留观了一天！”
“啥？！”我和老爸老妈同时惊呼。
“难道你还不知道巧巧怀孕了？”沉吟片刻，舅妈又说：“也对，巧巧自己也是昨天进了医院才知道。难怪呢，这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情绪波动大，有些疑神疑鬼也正常，你要多体谅才对呀！”
老爸老妈从有了孙子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也把我一通训。
我连忙解释：“自己加班太累，以为她没事寻事，可能随手甩了一下，不小心打到她了，真不是有意的，我对天发誓！”
好不容易哄得舅舅脸色阴转多云，爸妈趁机问，巧巧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我外头有人
舅妈说了一个人，原来是她。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去找她核实。爸妈又怕冯家以后说我们和证人串供，硬拉着舅舅舅妈当见证，三人变五人，一踩油门，朝着目的地奔驰而去。
03
舅妈说的这个“她”不是别人，就是巧巧的闺蜜——小芳。
她俩小学到现在几十年的感情，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小芳的话比我的还管用。
为防止小芳故意不见我，舅妈先给她打了个电话确定她在家。当我躲在四个长辈身后出现在小芳家的客厅时，发现客厅里除了小芳，还有四个人。
小芳一见我脸就拉得五尺长，恨恨地说：“亏我还整天在巧巧面前夸你老实，夸你专一、顾家，没想到，你根本经不住时间考验！巧巧嫁给你，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
老爸老妈脸色不好看，但是这会儿，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问清楚她为什么造谣说我在外头胡搞。
小芳说，这话也不是她说的，是她听同小区的马主任说的。
“马主任和你一个车间，他说的话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主任都这样说，八成是真的！”大舅在一边裹乱。
我赶紧又解释，马主任，其实不是主任。他只是个普通工人，最爱说东家长西家短，大家嫌他嘴碎，跟家委会主任一样爱管闲事，才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马主任”。
“他的话你也信！你现在敢不敢跟我一块到马主任家，咱当面锣对面鼓，把事说清楚！”
“去就去！走！”小芳抬脚就走，不只她自己走，还叫上了在她家的那四个人。
这四个人，以我男人的直觉和全方位开启的雷达探测，以及我5.2的绝佳视力偷瞄到桌子上的那些资料推断，多半是巧巧让小芳帮忙找的律师和帮得上忙的朋友。
好家伙，啥还没见啥，这就开始拟离婚协议，打算分割财产了，你等着，等证明我的清白，我非得拿这事好好和你说道说道——我在心里对巧巧说。
04
看来今日宜破案，马主任也在家。
我们一群人呼啦涌进他家客厅时，惊得正翘着二郎腿摊躺在沙发上哼小曲的马主任一脸懵圈。
开门见山，小芳问他：“马主任，你把那天在院子里说的话当着大家面再说一遍！就是张大宝在外头有人的事！”
马主任脸欻一下就红了，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哼哼叽叽地说：“小芳，你看你，我啥时说过那种话呀？再说了，我那是开玩笑呢，你还给当真了！你这人，嘿嘿，真有意思！”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小芳，这回轮到她脸红了，只见她突然提高音量：“马主任，你到底从哪儿听的，赶快说清楚，人家俩口子现在因为你说的话闹离婚呢！”
一提离婚，马主任明白，今儿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不可能放过他。识实务者为俊杰，他马上利索地说：“那话，我也是听你小组大李说的！这样，我打电话把他哄过来，你当面问他！”
马主任说请大李喝酒，大李就颠颠地来了。
我们提前做了布置，马主任在客厅招呼大李，其他人挤在他家书房里偷听——书房对着客厅，从门缝看，一览无余。
而且我们不在现场，大李没压力，容易说实话，证词更有可信度——这是小芳带来的那两个律师模样的人出的主意。
老马陪大李喝了两盅，开始套他的话，没外人在场，大李果然竹筒倒豆子，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他是这样说的：每年新人进来，我车间的张大宝就争着抢着带，今年挑的那个女娃那叫一个漂亮，张大宝不光教技术，连生活都包了，服务热情周到全面，上班手把手教，下班给开小灶，晚上还主动送人家回家，生日送礼物，平常吃吃喝喝唱唱一条龙，说实话，估计对他媳妇都没那么孝顺。
老马说：“给徒弟还送礼物？送啥礼物？”
大李比划，这么长一个链子，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底下坠了一颗小心心——你想想，这心是能乱送的吗？肯定有猫腻！
我觉得旁边人的目光要把我射成筛子了。
05
那家伙喝了几杯猫尿，越说越不堪，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拉开门冲进客厅，揪住他的脖领子，我说：“大李，你敢不敢发誓，如果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愿遭天打雷霹？”
身后的人一个跟一个走出来，十几双眼睛焕发出异常热烈的光芒，全盯在我俩身上，大李被这从天而降的突发情况吓得呆了几呆。
他这人最好面子，被我一激，酒气上头，粗声粗气地说：“咋不是真的？我这儿还有录音呢！”
我让他放录音，录音里是个女声，在念一条短信，内容好像是发给某个男人，问对方到家没？说她今天过得非常开心，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旁边有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打趣：“小丫，你不会是对你师父有好感了吧！年龄差那么大，多不好意思呀！”
小丫说：“爱一个人是最美好的事，年龄算什么！我是挺喜欢他的！怎样！”女生们嘎嘎笑做一团。
录音放完，爸妈看我的眼神都怪异了，我总算明白，问题大概出在哪儿了。
每年，单位都会录用一些新人，这些新人刚从学校毕业，年轻、没经验、干活容易出残次品，个性还都强，十分不好带，带新人既费力又不讨好，还影响自己的工作时间和收入，所以，几乎没人愿意带。
我是没办法，“标兵”“先进”“党员”这几顶帽子扣下来，我不带也得带。
今年带的是个女娃，叫小丫，零零后，桀骜得很，连续换了三个师傅都压不住她，最后主任安排到我头上。不只教技术，还让我多多关注她的生活和思想动态。
“这个年龄的孩子，稍不注意就可能走歪路，一定要多接触多关心。”
为顺利完成主任交给我的任务，我把小丫当亲妹妹一样手把手地带，工作上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下班时间有时也给她开小灶；生活上也会关心询问；有几次下班晚了，人姑娘一人回家不安全，会顺道送她到楼下；思想上也只是做了一个知心大哥的形象，多关注交流。
可能因为这样，让她对我这种“老古董”慢慢改变了看法，由开始的看不惯、到熟悉后觉得好奇、然后和同龄异性相比，觉得我稳重、靠谱，慢慢产生了好感。
她们这一代人和我们不同，感情上直白、大胆，爱开玩笑，亲爱的XX，经常挂在嘴边，跟同龄人聊天，还经常说“爱你”。
反正我搞不懂，也看不惯。
小丫曾在不同场合嘻嘻哈哈喊过我几次“亲爱的师父”，但我觉得，那只是一个女孩子纯真的感情表达而已，而且她们有时的行为让我觉得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从未往心里去。
小丫的男朋友我也认识，挺好一男孩，人在外地，因小丫熟悉之后，俩人有时闹矛盾了，男孩还会托我从中调解。
那个项链就是小丫生日前，男孩快递给我，请我在小丫生日当天藏在他定的花束里，帮他转送制造惊喜，他再突然出现在小丫面前。
不知道怎么被别人以讹传讹，误会了。
事到如今，为了自保，我不得不请主角小丫出面，让她向大家当面澄清以证明我的清白。
06
女孩年轻，开始还觉得我们小题大做，不以为然，被我父母一说，师父师母现在因为她的行为在闹离婚，老婆肚里的孩子可能都会受影响，女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师父，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小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再添乱了。
她忽然一笑，又说：“可是，如果让我和你谈恋爱结婚，那还是万万不可能的。你这个人太无趣，好像生活在古代，没意思。”
我头上的汗都被她吓出来了。
最后，她总算说了一句我最想听的：“好吧，我愿意帮你到师母面前澄清和证明。师傅，你是个好人。”
结果最后，事情还是没能如我所愿。
在岳父岳母和大舅哥都相信了我们的解释后，巧巧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却怎么都叫不出来。任我再说，大家再帮腔，她只扔给我一句话：明儿一早，民政局见。
我煎熬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就等在民政局门口，快八点了，行人越来越多，却仍不见巧巧的身影，倒是街角出现了一支熟悉的队伍。
原来是老爸老妈不放心，一个个给大家打了招呼，请他们务必今天来帮我继续作证。
八点半，在岳父岳母和大舅哥的身后，我终于看见了巧巧的身影。现在，算上我，整个队伍已经扩到二十人了。
民政局九点开始办公，我说找个地方大家好好谈谈，巧巧不肯，我们二十个人只好站在民政局门口开说。
我给她承认错误，小丫、大李、老马在一旁当证人，双方父母也劝，说到孩子，几个女人都红了眼眶。
过往的行人好奇地看热闹，我觉着尴尬，也觉着巧巧有点无理取闹，我又问她：“离不离？”
我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她还说离，我马上转身就走，我倒要看看，她一个人怎么办离婚！
巧巧没回答，旁边倒有个声音接茬：“甭等了！你们今儿来得不对！民政局单日办离婚，双日办结婚！今儿是双日，只办结婚，不办离婚！”
乍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有点发愣。
这时候，民政局门卫室又走出来个中年人，一本正经地说：“单离双结，弄清日子再来吧！快走快走，一会儿结婚的人来了，影响不好！”
大家顺势拥着我和巧巧往回走。
拐弯时，我回头又看了一眼，远远看见第一个说话的人，正和门卫室出来的那个中年人站在一起，朝着我们笑，中年人见我看他，还调皮地冲我眨眨眼——原来如此。
07
民政局究竟是不是“单离双结”，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只庆幸，我碰上了好人。
我感激那天说话的那两个人，如果不是他们那一句给了我们台阶，巧巧和我，可能因斗气错失了和解的良机。
其实，我大约知道，巧巧为啥非要掰扯得那么硬，她恐怕是想给我点压力，让我知道她对男人搞婚外情的坚决态度和决绝立场。她得让我明白，即使这一次是误会，万一再有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而且，我猜，把事搞到那么大，她也有点骑虎难下吧，怕不强硬点，我和父母以后找她后账，说她不拿孩子当回事，光顾自己痛快。
不过，经过这一回，我也明白了，对某些好意和欣赏，得当机立断保持距离，绝不能粘粘糊糊，而且要在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有一句话说得好：有时候干净利落地拒绝，要比若即若离的温柔，更加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