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个偶然的日子。
在这个南方的小镇上,夏天说来就来,太阳好像要抢着出来品尝夏天来临的味道,一大早就晒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早上空气特别清新,丁香尽情地呼吸着。
她静静地骑着她的摩托车,在上班的路上。她历经风吹日晒的两颊依然是那样美丽,她的眼神依然是那样坚毅有力。
道路逐渐变窄,变得坑洼,路是越来越难走。车头摇晃着,摩托车的轮子打着滑陷进了泥泞中。
丁香只好停下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子把住。她望了望前面的路,真是糟糕,昨晚上的一场大雨让那段在修的路变得泥泞不堪。
丁香望了望前后,时间尚早,来往的车辆不多,也没有什么行人。
她多么希望有个人来,帮她把车子开过那段泥泞的道路。
可是,她眼看着几辆汽车摇晃着开过去了,谁都很忙碌的,不会有人注意到路上有个小女子渴望得到帮助。
对面总算来了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男子帅气十足,像丁香记忆中的初恋。他的车篮子里还有一束含苞欲放的向日葵。
丁香笑着看他骑车过来,求助的话还没说出口,那个人就骑着车远去了。他不是初恋,只是个面熟的陌生人。
丁香失望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把车骑过去。
一辆大货车开过去,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清晰的车辙,丁香突然就有了主意。
丁香刚要发动车子,却听到身后有人说:“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丁香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人又转回来了,就笑一笑,说:“不用了,谢谢你!我好像想到了办法。”
说着,她的瞥了一眼男子车篮子里的向日葵,眼前一亮,仿佛她看到的已经是绽放光芒的花朵。
“你喜欢?要是喜欢可以送给你。”男子语气有点像半开的玩笑。
“哦,不,我不能随便收别人的花,谢谢了!”
说完,丁香就开始把车子骑出去,顺着大货车在路上留下的车轮印,小心翼翼地往前开。
(二)
丁香来到镇上的公立小学校门前,把车子停在路边,进了学校对面的一座楼,楼上是她的馨馨舞蹈学校。
一群孩子已经在那里跟着助手小陈老师在做准备练习。孩子们看见丁香,纷纷地和她打招呼,丁香也和孩子们问好。
丁香从孩子们中间走过去,走在孩子们的前面,太阳从窗口撒下一束束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落在地上。
孩子们都跟上来,只有一个穿着蓝碎花裙子的四岁小女孩蹲在地上,用手拨弄着鞋子。她叫张小楠。
丁香走过去,蹲下来,轻柔地问:“小楠今天是怎么了?”
小楠抬起头,说:“妈妈昨天生病住进医院了。”
丁香想起往常都是妈妈送小楠来舞蹈班,就问她:“那你今天是怎么来的?”
小楠说:“爸爸送我来的,不过他去医院看妈妈了。说放学的时候,要是爸爸还不能来就让小楠自己回家。”
丁香终于明白了小楠闷闷不乐的原因,安慰道:“不要担心,妈妈会好起来的。如果爸爸不能按时来,还有老师呢。来,我们一起上课吧!”
听了老师的话,小楠这才站起来,跟着丁香走到位置上,跟着同学开始练习。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一个地被接走了。最后,就剩下小楠一个。
丁香让助手老师先回去,她自己留下来和小楠一起等。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小楠爸爸的电话也没有打来。
丁香决定带小楠出去吃点东西,再送她回家。
走出学校不远就是花店,看到店员小姐姐正在往花瓶里插向日葵,小楠说:“这是我妈妈最喜爱的花,爸爸早上也买了一束。”
在百花之中,丁香也最喜爱向日葵,因为向日葵有亮丽的色彩,仿佛一道光辉给人以积极向上的信念。
小楠突然高兴地喊:“爸爸!”丁香抬眼一看,她就看到了早上遇见的那位男子。原来,他就是小楠的爸爸。
张小楠的妈妈平时经营着一家童装店,她的爸爸平时不怎么在家,是一家石油公司的销售主管。
他对丁香笑着点点头,说:“原来你是小楠的老师,我因为有事来迟了,让你久等,辛苦了,谢谢啊!”
说完,他招招手让小楠过来,把小楠抱上车,让小楠坐在自己怀里,又让小楠跟老师说再见。
而丁香,也给那位男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的美丽。在他的眼里,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在她看向日葵的眼神。
接下来的日子,丁香常常从舞蹈班的大玻璃窗上看见他接送小楠上下学。送来,又接回,直到接送小楠的人是妈妈。
(三)
那位男子,给丁香留下了好印象,还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回忆那个她曾经深爱的吴改。
那时候吴改和她才刚刚大学毕业,两个人同在省城奋斗,然后在同学的生日派对上相遇,然后相知,相爱。他们认识三年,就好了三年。
但是命令运常常捉弄人,就在丁香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吴改娶她的时候,吴改却永远地离开了。
一天,吴改在回家的路上,为了避开一个突然冲出公路的老人,自己冲出路基十几米,头部撞击,最后因为伤势过重没有醒来。
丁香不知道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悲伤,自责,难忘。她离开了省城,回到了家乡小镇。
她摆过菜摊,卖过水果,在包子铺打过工,卖过花,还开过文具店,后来在文具店楼上开了舞蹈班。
每天忙碌的日子,让她的伤痛渐渐好了。虽然也有热心人帮着介绍,但是她一个都没见。因为忘不了,所以心里也放不下另一个人,也就不愿去相亲了。
尽管多年没有恋爱,丁香的心是宁静的。
可是,为什么那颗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在两场遇见之后勾起了许多回忆和想象呢?
当她在楼上玻璃窗望见他和小楠招手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年没有意外,吴改和她可能也有那么大的孩子了。
她还会想:如果相遇,可否在某个街角的咖啡店小坐,听听音乐聊聊天?
每次见到他,都有莫名的开心。看不见的时候,会胡思乱想,充满了期待。那种想,想得丁香脸都烫。
每当这样想时,她又是矛盾的,自己骂自己:你怎么可以这样胡思乱想?他可是你学生的家长。
镇上的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即将来临,你不好好想着怎么排练节目,怎么好意思想着那么羞于表达的画面?丁香觉得太是丢脸了!
为了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丁香要更忙碌起来。除了教舞蹈,她在教室里一遍遍地独舞,在舞蹈中想起吴改带她来回他家乡的向日葵花田。
在那山美水美的地方,留下他们美丽的梦想。他有那么美的家乡,他的心地善良,却抛下丁香一个人,让她每次看见向日葵都有所思。
丁香跳啊,跑啊,直到有点累了,动作才慢下来。
思绪蹁跹中,门口却想起了一串掌声。丁香一看原来是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个近日让她心乱的男子,带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
丁香接待了他们。原来少女是张小楠爸爸的姐姐的女儿,准备报考艺术学院的舞蹈专业,所以想请丁香指导指导。
临走,张爸爸给丁香留了张名片,拿过名片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丁香有点不好意思,张爸爸却若无其事。
名片上面有电话号码,名字是张风彬,石油公司的销售主管。后来为了方便以后帮孩子交学费,他干脆加了丁香的微信。
丁香送走张风彬和女学生,摸了摸脸颊,脸都烫手。她赶紧去洗了把脸,往脸上泼冷水,又轻轻拍了拍,终于平静下来。
(四)
日子过得挺充实。六一儿童节那天,舞蹈班的孩子在学校里都有了精彩的表演,家长们纷纷在朋友圈晒出孩子们的美照。
张小楠的妈妈也向丁香表示感谢。当初她让孩子学舞蹈,只是想着让孩子蹦蹦跳跳身体更健康,没想到孩子学了舞蹈可以在舞台上找到自信。
丁香算了算,舞蹈班的收入不错,大概不久就可以把摩托车换成四轮的。她得去学习驾驶考驾照。
报了名,学了几天理论就考过了科目一。为了方便练车,她住在离驾校不那么远的镇上。
科目二也学得不错,几乎没有什么困难。难的,是科目三,因为吴改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在路上练习驾驶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什么,然后手心出汗还微微颤抖。这可怎么办呢?
她把困惑写在朋友圈里,希望自己可以快点学好驾驶上路通过考试。
一个叫“指纹”的人给丁香发信息说:“我可以在休息的时间教你学驾驶,助你通过考试。”
“你是哪位?我怎么不知道指纹是谁?”丁香实在想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问。
“晚上我来接你,到时再说。”指纹回了一条信息。
“哦!”丁香放下手机,望了望头顶的天空,日头微微西斜。
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打开一本小说,度过一段时间。
晚饭过后,天还是亮的。夏天天黑晚。
手机一直是安静的,没有来电叫练车的。丁香就走出门准备去散步。
一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丁香走近时汽车的喇叭响了一声,丁香往打开的车窗看了一下。啊,竟然是张风彬!
“丁老师,上车吧!我带你去练车。”
丁香想了想,还是上了车,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你是指纹?”
他只是呵呵一笑,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开起车子就走。
丁香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开着摩托车的,这汽车哪来的?”
“这才是我平时开的车啊!那天老婆住院,我的车正好启动不了,电池坏了。我着急了才借朋友的摩托车开开。”
“你的车不是教练车,我怎么学?”
“别怕,相信我,我是有教练证的,但是我早就不做教练了。看在……你的份上,我再教一把。”
来到车很少的一片开阔地,路已经修好,但是附近还没什么建筑,正是练车的好地方。
看着那个自己在楼上望过许多回的人就近在眼前,丁香的心怦怦跳,刚开始感觉还挺别扭的,可是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
他们一边练车,一边聊天,丁香问了一句:“你这样教我,孩子她妈妈知道吗?孩子呢?”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不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得地震。可是,看到你有困难,我又不能看着不管。”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有了张风彬的开小灶,丁香的驾驶技术越来越稳,有了张风彬的鼓励,丁香的恐惧心也放下了。
练了几天,丁香感觉已经可以了。考试是张风彬陪她去的,自然是顺利通过。
拿到证书的那一刻,丁香开心地把它举到他面前,说:“给你看一眼吧,我得好好感谢你!”
张风彬拿过证书看了看,眼睛落在一串数字上,她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就到了。
(五)
两个人又见面了,为了感谢张风彬的陪练。
张风彬带上丁香一起出去兜风。丁香去了,心里是矛盾的,有些过意不去,可又情不自禁。散步时,他会细心地护在外边。她要坐下时,他会把“椅子”擦干净。他会在适合的时候给丁香递上一瓶水。
他们的相见,都很理性,因为他们会想起小楠。假如他没有妻女,他完全符合丁香对另一半的要求,丁香一定会主动迎上去与他相拥。
现在,丁香只能顶着矛盾的压力与他做朋友。张风彬也一样,他看丁香的眼神是宠溺的,可是他只能克制自己,喜欢她是真的,但是他不会越雷池半步。
喜欢是喜欢,丁香的心里还是有防线的,每次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的刻意回避,张风彬都有感觉,对她始终保持彬彬有礼的尊重,语气轻柔。他会帮她系上安全带,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听得到丁香砰砰的心跳。
丁香定定地坐着,竭力制止自己的心动。他知道自己是心动的,心里想:若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保持纯洁的友谊该有多好!
小楠是可爱的孩子,丁香怎么忍心去破坏她一家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只是看见他就开心了,并不奢望着拥有。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想入非非,可是,她又忍不住渴望见到他,那种渴望,和道德无关。在酷似初恋的暖男面前,她的心又是脆弱的。矛盾重重!
丁香每一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但是当她看到他来找,那双脚就不听使唤了。
张风彬说:“向日葵开花了!我带你去看看!”
丁香就从楼上跑下来上了车。
汽车在一条冷清的路上行驶。窗外是一片亮色的田野,地里的向日葵开花了。他们相约一起去看花
汽车在花田边停下来,车门打开了,丁香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他们都下了车,走向花田。
多么美好的向日葵,一朵一朵都对着阳光努力向上。日子单纯而美好。
在这么美的地方,这么迷人的景致,先把自己放空,留下美好的回忆,就离开吧。
丁香把脸靠着一朵灿烂的花盘,举着手机说:“来,我们和向日葵合影吧!”
张风彬笑着,站到了后面。他们从来没有拍过照,这一回他要勇敢地面对太阳给她留下一抹笑容。
从田里走上来,丁香的鞋子沾了泥土,鞋带开了。张风彬把手机给她拿着,自己蹲下来帮她整理鞋子。他细心地系好鞋带,擦去泥土。
他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锁,丁香可以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相片是小楠。
张风彬站起来,说:“好了,我们回去吧!”他知道自己喜欢丁香,从第一次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她看到向日葵时眼里闪动的光芒,他都觉得温暖而美好。
丁香是个纯洁的女神,让他不敢肆意妄为。只要她需要的,他都想帮助她,给她她需要的。知道她喜欢向日葵,他就带她来看向日葵,可是他有女儿,给不了她未来。
回家的路上,丁香和他告别,希望他们之间的回忆就到那最美的向日葵花田。
张风彬说:“好!不联系也可以是心里的朋友。”
丁香说:“小楠很不错,她妈妈也很好。以后,咱们都好好过日子吧!”
(六)
日子,确实得好好地过。丁香的心,也静下来,她终于相信,不论是吴改,还是张风彬,都不是她的缘份。
要忘记过去的人,就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丁香把舞蹈班转给了合伙人小陈,自己回了城里的家。她还开始接受姑姑安排的相亲。
姑姑说给丁香介绍的是一位老师,叫杨长力,他老实,憨厚,家境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工作稳定。
不过杨老师在外面学习,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丁香答应先处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等杨老师学习归来再见面,在这之前可以先利用手机网络谈谈恋爱。
丁香在城里找到了一个幼儿园的工作,八月就开始上班,学生还没有来,做的主要是环创工作。环创,她不知不觉就用卡纸做了向日葵,向日葵上还有一张张笑脸。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信息,张风彬发来的:“祝你生日快乐!我在宁城的中心广场,不知道你在哪里。给你买了生日蛋糕!”
丁香不需要犹豫,就作出了回复:“谢谢你!蛋糕就不用了,我也不能来见你了,你回去吧!”
张风彬:“我就等你,给你过个生日,我就再也不来了。”
丁香对自己说:“当断就断了吧!再纠缠下去,只怕没完没了。”说着,她把话打在手机上,然后又一个个地删除。
想了一下,她又在手机上打出:“你回去吧!我不会出来的。也没有时间,别等了。”
最后,手指轻轻一点发送,那些字就会飘然而去,落在另一个人的手机上。
张风彬放下手机,他知道丁香不会来了,可是他还是坐在他的车里等着。
或许在一些成年人的心灵世界里,有一种喜欢情不自禁,比友谊更深比爱情浅一点点。那种感觉,和对妻子的感情是不可替代的。
张风彬静静地想着,在车里坐累了,就下了车。他提着蛋糕走到广场上,坐在一张石椅上,看广场上玩耍的孩子。
看天色已晚,张风彬站起来就往汽车走去,广场上的人各自安好,没有人注意到有谁会落下什么。
张风彬打开车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蛋糕还在那里,几个小孩围了过去。
他知道,透过透明的盒子,可以看见做工精美的蛋糕上还有精美的珍珠花冠。
面没有见上,祝福的心已经飞出去。
(七)
生活平平淡淡,不平淡的是心潮起伏,就比如告别丁香回来的路。
张风彬先是惆怅了一下,转而又想到她不来更能感受她的好。
想到丁香的高洁,丁香的好,张风彬又开心起来。他喜欢丁香的心没有错,他的心又放下了。
张风彬回到了家里,他再也没有去找丁香。
半年之后,丁香在朋友圈里晒出一张婚纱照,很美。张风彬给她点了赞,送上真诚的祝福。
日子依旧宁静而且美好。
妻子和小楠出去散步了,他就在家里喝茶,看小说。
家里的生活是宁静而美好的。
小楠又长高了,升上了更高的年级,知道和妈妈一起整理房间了。
“爸爸,我在抽屉里找到了这个,好漂亮的向日葵项链,是买给妈妈的吗?”小楠昂着头问。
张风彬点点头,如果不是女儿问起,他都忘了这条项链的存在。
倒是妻子帮他圆了场,说:“小楠,妈妈早就知道这条项链了,上面的向日葵太漂亮了,我更想把她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