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无谓的争辩
人们往往对最亲密的人吹毛求疵求全责备，而对不相干的人倒比较宽容。如今秦淑影和石映山没有了婚姻关系，可以算作是不相干的人了，他们却和平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再也没有争吵或冷战。石映山夜不归宿，秦淑影也不会追问“你去哪了？”秦淑影回娘家住上十天半月，石映山也不会去催促她回家。令秦淑影意外和感动的是，石映山托关系为她在县郊农村一所小学谋到一个代课教师的职位。做一个有知识的人，与知识分子为伍，这是秦淑影梦寐以求的理想的生活状态。学校的武校长说，如果干得好，遇有转正的机会，经考试合格，就可以转为公办教师，也就端上国家的铁饭碗了。秦淑影不敢有丝毫懈怠，凭她的文化水平，教小学生绰绰有余，于是她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一方面提高文化水平，一方面以备转正考试，在校长的建议下，她参加了函授学习。
转眼一年过去了，秦淑影忙碌得忘记了自己的婚变，石映山和她一样，每天上班下班，他们似乎还是合法夫妻。秦淑影纳闷杜烟柔为什么不骚扰他了，但是不敢问，她现在没有权力管他的事了。
这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称是杜烟柔的丈夫。“杜烟柔？”秦淑影重复了一句，她仿佛将这个女人忘记了。对方问：“老石在家吗？”
“没在家，他出差了。”秦淑影回答，石映山说他出差，已经走了一周时间了。
对方说：“他出个鬼差！你知道他们两人已经住到一起了吗？”
“不可能！”秦淑影斩钉截铁地说。
男人冷笑：“你这个妻子是怎么当的？你丈夫几天没回家了？”
秦淑影说：“他出差了。”
男人又说：“你们已经离婚了是吗？”秦淑影不知如何回答，离婚是她心中的一个痛。只听男人继续说：“你们夫妻的感情一直不好，或者你们从来没有过爱情。”
秦淑影也反思过自己和石映山究竟有没有相爱过，但她不能容忍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指摘自己的婚姻，就像一个母亲不容忍别人指摘自己的孩子一样。她反唇相讥道：“你和杜烟柔有爱情吗？”
“当然！”男人不仅充满自信，语气中还洋溢着骄傲：“我们爱的可以说是轰轰烈烈……”
“那杜烟柔为什么还要勾引我们家石映山？”秦淑影毫不客气地问。
“是你们家石映山勾引我们家杜烟柔的！”男人气愤地说。
“是你们家杜烟柔勾引我们家石映山的！”秦淑影的火也被挑起来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为背叛自己的另一半开脱。稍后，男人和解似的说：“那两个人这时说不正定搂在一起干好事呢，咱们俩人怎么还为他们吵？”
秦淑影说：“真是你家杜烟柔勾引我家石映山的。”语气虽然缓和下来，但观点不变。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石映山不止一次地说过，杜烟柔的生活理念就是吃喝玩乐，只要她需要，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所以秦淑影坚信，石映山不可能爱上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
杜烟柔的丈夫倒也大度，不再和秦淑影争辩，但却不识趣地继续指摘她的婚姻：“你想过没有，石映山为什么会和你结婚，还不是因为你舅舅……”
秦淑影刚刚压下去的火苗又噌地蹿起来：“我舅舅一没有给他什么许诺，二也没有那么大权力，他是全凭自己的实力……”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在为石映山辩解还是在为自己辩解。但男人不想听她的辩解，打断她继续说：“你不仅不会做女人，更不会做妻子，嫁的是不错，可你怎么不好好守住呢？”
“你会做男人，你会做丈夫，你怎么还让自己的妻子出去找男人？”秦淑影针锋相对。
“唉！”男人长叹一声，低声说：“我现在是废人了。”
秦淑影没有听清，问：“什么？你现在怎么了？”
听完男人的叙述，秦淑影的火又燃烧起来了，不过这次是烧向杜烟柔的：“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做？丈夫生病理应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却和你离婚，真是婊子无情啊！”
可是男人又不乐意了：“你说谁是婊子？”
秦淑影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说你。不过杜烟柔这么做太不应该了呀！”
“你家老石也不应该呀，如果他不勾引，我家杜烟柔也不会就扔下我不管呀。”男人把话题又绕了回来。
秦淑影也不想继续追究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无谓争辩，她倒关心起这个不幸的男人来，说：“你病成这样，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怎么还同意和她离婚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我如果不同意离婚，她就要把我父亲送进监狱。”
秦淑影吃惊地说：“杜烟柔有那么大本事？”
男人说：“我父亲做了二十几年的人事科长，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秦淑影不解，问：“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说：“你真是单纯得可爱呀。”
秦淑影方才恍悟，又说一句：“婊子无情！”
男人不知是承认了秦淑影的观点还是无力继续争辩，挂了电话。第二天，他又打来电话，问石映山回家没有，听到否定的回答，他说：“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恨不报枉为男人！你告诉姓石的，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挂了电话。秦淑影刚把听筒放下，电话又响起来了，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那个男人愤愤的声音：“你告诉姓石的，不想缺胳膊少腿，就赶紧离开我媳妇！”
两天后，石映山回到家中，他看上去很疲倦，甚至很萎靡。秦淑影不想和他兜圈子，说了杜烟柔丈夫打来电话的事，问：“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见石映山不语，秦淑影着急地说：“你快别和她在一起了，她丈夫生病，几乎没有生活能力了，他把杜烟柔和他离婚，全怪罪在你身上了，说你勾引他妻子，挑唆他们夫妻离婚。他说这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要报复你呢！你快离开她吧！”
“晚了。”石映山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晚了？”秦淑影不解。
“我现在是身不由己。”石映山苦笑一下，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秦淑影还是不能理解。看着石映山去意已决，她却想不出挽留的办法。她想或许孩子能把他留下来，他说过他不会不管孩子的，就说：“杜烟柔的丈夫说了，你再不离开他媳妇，他就让你缺胳膊少腿呢，我可不想让咱们的孩子有一个残疾的爹！”
石映山只是淡淡一笑，说：“随他便。”
怎么办，秦淑影又想，或许自己的眼泪能打动他，可是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只得说：“那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虽然咱们两人没有关系了，可你还是孩子的父亲，我不希望她没有父亲，也不希望她的父亲缺胳膊少腿的。”是的，此时只有孩子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了。
石映山说：“没事，你不用担心。”说着他提着皮箱向外走，秦淑影无奈地跟在后面送他。她心里忽然想：我如果抱住他的大腿，哭天抢地地不让他走，他会不会留下来呢？正犹豫着，石映山停下脚步回头说：“我和武校长打好招呼了，下一批转正肯定有你，你好好准备文化课吧，只要考试合格，其他的没问题。”
“是吗？”这真是个好消息，秦淑影高兴的忘了抱大腿的事，只见石映山又停下来说：“按说要有三年教龄才有资格参加转正考试，但事情嘛，事在人为，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以后别太死板了，领导那里逢年过节大事小情的该送的礼得送，干的好只是一方面。你自己保重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秦淑影再想起来抱大腿的事时，石映山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