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结婚已经三年了,从刚结婚两个月就怀孕,到现在孩子都已经两周岁了。作为一个女人,嫁了人,这一辈子在婆家似乎都是一个外人,更何况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完全不够慢热的我融入这个家,但是昨天,我似乎又融进去了。
还记得当初订婚的时候,婆婆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个时候,老公经常在我耳边炫耀,说他母亲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在外租房子,对于一个离家在外又不会下厨的纯吃货来说,可想而知的诱惑力。所以,第一次见未来婆婆的时候,我怀着的是满心的善意。那时的她被老公从车上搀扶着下来,一只腿因为脑血栓的后遗症而微瘸着,个子不高,面目和善,一身衣服简单又干净。吃饭的时候,我是挨着她坐的,她似乎对我很满意,两手一直握着我的手,慢慢的摩挲,似乎想把我的手也一起捂热。
我当时就在想,或许以后一起生活也不是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自古婆媳问题就是永远纠缠不清的问题,而我们,应该会好一点吧。
我没想到的是,一直到婚礼上,我才第二次见到她。
婚礼的筹备阶段比较繁琐,再加上我正在上班,一直都没有去家里看看,直到我听老公说,她又住院了。当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听说她沉寂多年的脑血栓又发病了,而我再三要求去医院看看都被老公拒绝,我心里隐隐有了很多不好的猜测,而老公却一直在说没事,她还会说话,还能自己走路,直到我在婚礼上见到她。她几乎是被公公半抱一起走上台,搀扶着坐下,我和老公一起对她行礼,我改口叫她“妈”,她也只是“啊”了一声。这时的我才发现,她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
脑血栓,她之前发病,栓住的是左边的胳膊和腿,导致一边胳膊不灵活,一只腿有点颠簸,所幸不是很严重,所以她还能做家务,还可以洗衣做饭。这一次栓住的是右边的胳膊和腿,甚至还有舌头。所以,她现在双手双腿都僵硬,搀扶着勉强能走路,没办法说话,偶尔可以说一个两个单音节的字,生活已经不能自理。这样的她已经完全没办法像我妈期望那样,帮我做家务,帮我带孩子了,更有甚者,我们还要分出一个人专门照顾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的将近十个月里,事情的发展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我确定已怀孕到宝贝出生的前一天晚上,这一共八九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竟然发了四五次病。每一次发病,住院,控制病情,出院,然后再发病,如此循环往复。吃了大量的中药,西药,辗转好几家医院,用了不下五种据说对脑血栓病人有效的新科技,她依然一点一点的倒下了。从刚开始的时候,搀扶起来后,她能自己走几步,到后来连靠坐在床头都没有办法,只能侧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有一个轻微的摆动范围。在我即将临产的那个后半月,她再次发烧,躺在床上四肢痉挛,又说不出来话,只能连声哀嚎。公公联系医院的主治医生,医生却用各种理由不想再让我们再往医院送,没办法,只能偶尔吃一些安定才有片刻的歇息时间。直到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准备住院待产的前一天晚上,她突发40℃的高烧,几乎烧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整个人脸色焦黄,两眼无神,公公紧急联系了老家农村的亲人,当天就和她一起回了老家。这场发病来势汹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最坏的打算。
2015年12月15日,公公带着婆婆返回老家,求了一个在乡卫生院工作的本家亲人,为婆婆挂上点滴,准备做最后的挽留。
2015年12月16日,凌晨3:25分,宝宝出生,是个女孩。老公给公公打电话报喜,才得知,婆婆的高烧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生命危险。
接下来的一年多是怎样的一年啊!那是我短短30年的生命里最黑暗的一年,也是我感觉自己撑不下去随时都有可能自杀的一年。婆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沦落进了地狱,四肢痉挛,抽搐是后遗症,往往都是痛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然后整夜整夜的凄厉哀嚎,声音覆盖了方圆50米,无孔不入。而我,从一个连抱孩子都不会的新手妈妈,迅速成长,短短时间内已经成为一个为宝宝穿衣,喂奶,擦洗的全职宝妈。这个过程中,最让我痛苦的不是没有一个人能帮我,而是她一天到晚连绵不绝的凄厉哀嚎。
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完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承受不了这样的精神折磨而自杀,或者是,某一天,我突然就变成了精神病患者。这样的我,心中曾不止一次的产生过恶毒的想法,更是对婆婆有了满腹的怨言。
说到这里,或许有的人会认为我冷酷无情,公公婆婆毕竟是老公的父母,现在婆婆瘫痪在床,没有让我在床前尽孝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更何况,婆婆痛苦成这样,有一点同情心的人都不会有多少怨言。可是,我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毕竟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见过一次面,吃过一次饭的陌生人而已,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言。更何况,家里因为她,不仅少了一份收入,还要多出很多支出。这些或许都不是我有怨言的原因,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那成年累月,连绵不绝的精神折磨。更让我绝望的是,除了这个家以外,我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
好歹,我熬过来了。这漫长而又痛苦的一年多,我终于熬过来。
2017年4月22日,公公带着婆婆再一次回到家农村老家,这一次,不是因为婆婆发病回老家修养,而是准备常住,具体住多久,还没有决定。虽然我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我心里是窃喜的。这漫长而又黑暗的一年多时间,在这个家里,我真的是数着日子一点一点熬过来的,如今他们要回去了,哪怕只有一天,半个月,对我来说都是难得可以喘息的机会。虽然,他们走后,老公上班,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也是无比愿意的。
公公带着婆婆在去年腊月之前就回来了,本来他是想在老家养几只羊,种几亩地,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只是这半年多下来,辛苦是有,钱却没有多少。好在这边的家,是很多年前自己买的地皮盖的房子,一共两层半,除去自己住,还有好几间房子,他们回来后,想要把二楼收拾出来自己住,一楼租出去。昨天,我在公公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堆被遗忘的布片。
听说,婆婆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女强人,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她就有勇气从村里出来自己做生意。她会织布会缝纫,刚开始开了个缝纫铺,后来又开了个小饭店。这一切都是婆婆的主意,大多数时间也是她一直在操劳。开饭店的时候,她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常年累月也能熬的过来。所以,老公小的时候,家景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婆婆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脑血栓这种慢性病,饭店也关门了,家里也慢慢的衰落下来。她最后的心愿就是老公能够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她也能带带孩子,给孩子做点衣服。只可惜,一切都不能了。
我看到公公一边整理着那堆布片,一边对躺在床上的婆婆说:“赶紧起来啊,把这些衣服做了。”这时,我才知道,那堆布片是婆婆用来给未来的孙子或者孙女做衣服用的。算算时间,应该在我们没有结婚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我突然想起来,刚结婚不久,有一天我因为吃坏了肚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吃饭,婆婆知道后,以为我是例假了才肚子痛,就让老公搀扶着,找了好几个房间,找到了一袋红糖,咿咿啊啊的指挥着老公,让他给我泡红糖水喝……
就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为我善良的婆婆,也为她那不幸的身体。
值得庆幸的是,公公带着婆婆在老家调养这大半年,婆婆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虽然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吃饭,翻身都得别人帮忙,但是她已经不那么痛苦了,每天不会再扯着嗓子哀嚎,依然不会说话,喊人的时候只能是咿咿啊啊,但是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就像我们的生活。
孩子已经两岁多了,我也不用一天24小时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偶尔,我也可以带着孩子出门放放风,散散心。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送到幼儿园,我也可以出去上班,家里的开支不用再压在老公一个人身上,而我们的美好生活似乎就在未来的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