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下午,我烧了六千个充气娃娃...

(没事)(好的)(谢谢)

(三词练习)


车开久了总感觉面前摆放的是一个宽屏的显示器,尤其是两边景象几乎没变化的时候,屏幕上是亘古不变的平行线,我看了看时间才发觉我已经盯着这个循环往复的单调镜头五个小时了。

我叼着烟,烟灰长长的快要燃到嘴边,窗户缝里透进来的风刮的我生疼,我用手蹭了蹭后视镜下挂着的合照,模糊的发白。我得提醒我自己在开车在前进,否则眼睛一闭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现在我有些后悔接这个五千一次的活了,从雅安到西藏,那条洗涤无数迷途少年的公路此刻就在我的脚下,更何况车厢里放的还是六千多个没充气的充气娃娃,这就更让本来龌龊的我更加有罪恶感了。

公路两次的白线从地平上钻出来,在眼前划了一个标准的梯形,脑海里是那句平行线并行永远不相交的数学概念,似乎等它们交接的终点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十五点三十五分,我心里念叨了三遍,这是个让人焦躁的数字。如果要是一直盯着表的话总觉得时间是注水的,就像是高中那个秃顶的数学老师漫长的四十分钟一样,太难熬了。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总是中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每次还剩五分钟下课的时候他总要再讲一道题,于是全班就在嗷嗷待哺的焦急中一边等待一边谩骂。不过这时候我就可以一边骂一边假装看墙上的表,趁机偷瞄几下同桌白皙修长的大腿,这比决定中午吃什么饭更让我觉得紧张。

前几年逛李毅吧的时候,首页里关于迷途少女搭上西行的车,在炮火连天的旅途中找到了人生的价值的帖子都火的夸张。或许这也是当时我义无反顾的接受公司这个任务的另一个原因,我同时也在等待一个需要灵魂升华的文艺女青年。虽然我的车厢里有六千个充气娃娃,但是我的灵魂是纯净的。

我换了四个电台,都是男的,还有一个是卖治早泄药的,于是换了个音乐电台,正放着《香水有毒》。在家里的时候我总觉得太阳高高的,远远的,像是隔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窥探着人们,不过只要处在阴影中就安全了,不过在这里好像太阳就杵在我车顶的三米高,而且惨白惨白的照的人发慌,躲都躲不及,把人心里的龌龊看透然后发出不屑的冷笑。我活动了一下挡板,想把自己彻底藏在阴影里,弄了几次也没有如意,还没握紧方向盘突然感觉车身一震,就看见有一个黑点从后视镜里远去。

我急忙下车,检查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不妥。太阳斜照着,把我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个身体被扯碎的怪物。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在灼热的空气中袅娜着升腾。

好像是一个人,一个背着大包的姑娘,我那化为巨大怪物的影子包裹着她,看她由远及近的走过来,我看着她的身影,呆呆的有些出神。

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背后是六千个没充气的充气娃娃,眼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迷途女文青。

“大叔,你开的太快了,刚才我喊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

她朝我笑着,阳光正映在她的墨镜上,像颗盛放的向日葵。

“嗯,不好意思。”

“没事,哈哈,你跟我道什么歉啊。能载我一程不?”

“好的。”

“谢谢,嘿嘿。”

这段对话让我有些恍如隔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楼梯的拐角,那时候她还不是我的同桌。·刚打完球的我一身臭汗,直奔水龙头而去,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她。白衬衫,蓝短裙,几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啊,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你要请我吃冰棍。”

“好的。”

“谢谢,嘿嘿。”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车厢里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可能尴尬会降低温度,尤其是怀揣着心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暗自揣测如果她知道我后面拉的是什么东西肯定会把我想成一个死变态。

“大叔,后面拉的什么啊?”

“呃。。书,给藏区的小朋友送的。”

“哦。”

随即又是长长的沉默,跟帖子里相逢就是缘,热情奔放的女文青一点都不一样。我准备偷瞄她的时候发现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突然就想起来当初的那个女同桌,后来坐在副驾驶总是笑盈盈的看我。

“你去哪啊。”

“雄色寺。”

“干嘛啊,那么远。”

“听说那的平安符最灵。”

“哦。我不信这个。”

我续上了一根烟,抓着方向盘的右手全是汗。

对这条路我不知道该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当初说要去西藏给我求一道平安符,我说我不信这个,她还是背着大包撅着嘴傻傻的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么多年我找了这么多年,每年这个时候我总要再跑一次,在她最后跟我视频的公路拐角放上一捧雏菊。如果佛真的有什么悲悯之心,即便是要我死,反正能见她一面我都心甘情愿。

“这年头,和尚都娶媳妇了,没人信这个。”

电视里的庙堂香火不断,一个个都富的流油,善男信女的钱代表着虔诚。越胖的人信的越真。只是在无数个百转千回的梦里我一直在问,倘若真的有佛,怎么忍心看着一个素净虔诚的姑娘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去告别她的人生。

前方的拐角就是她最后我看见的位置,那时候她的背后是澄蓝的天空,像是一场暴风雨过后的午后,万里无云,纯粹的像是一汪大海。她说要陪我去的纳木错此刻就在她的头顶。风掠过她的发梢,吹皱起她素白的裙子。我笑她,和其他穿着冲锋衣带着墨镜的登山客来比,她像是个去公园郊游的小姑娘。她板着脸,一口一个大叔的喊着说我落伍了。公路在她背后蜿蜒,环绕着重岩叠嶂。

我用手隔着屏幕去触摸她的脸,她附和着说太痒了。摄像头转到了背后,看不见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映入眼帘的是壮阔的风景,尽管只是屏幕里微缩的景象,我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震撼。她说过,在这里走着,只要你睁着眼,就都是风景。此刻我的眼前就是那时候的风光,这时候的阳光和暖了很多,我想起来曾经那个楼道里的拐角,我遇见了她,就像遇见了另一个自己。记不清在哪本书里看过,如果是开口传递不到的爱意,在心里默默的念叨她就能听得到。我呼喊过千遍万遍的相逢,最后只剩下我钝重的心跳声。

没由来的一阵恶寒,天空像是变戏法的一样一瞬间就变得昏暗。我能听见引擎在歇斯底里的咆哮,轮胎在沙尘中打滑。我发现制动全都不管用,二十吨重的卡车此刻像是一艘在汪洋中的木舟。眼前几秒就能到的拐角变得遥远,扯着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我听到周遭有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像是山峦被拦腰斩断,又好像在我的脑袋里爆炸。我努力的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可能是烟吸的太多,我总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着我。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候我才惊恐的发现旁边的座位没有呼吸声。

她好像没有什么动作,面对这些不能被常理解释的状况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者是没有什么生气,就像是一具安静的尸体。说起来她藏在墨镜下的脸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大着胆子想要把她的墨镜摘掉,这时候地动山摇,路边崩裂出了一条大缝,那些咆哮的岩浆挑衅般的溅落在路边留出一道漆黑的轨迹。卡车歪歪扭扭的顺着轨迹前进,前路是让人睁不开眼的光,那些夺目的光芒实质化的插在破碎的石头中,我看见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两条白线交接的地方伫立着。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语气轻柔的仿佛趴在我的耳朵旁呵气。那股白光包裹着我,温暖的像是躲在她的怀抱里。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中午,秃顶的数学老师还在台上聒噪,口水溅到第一排同学的课桌上。最后一排的同学已经拿着饭缸把身子扭到背后,等待着那句象征起跑的“下课”,我总觉得这时间太短,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她会扭过头,用手挡住我的耳朵,轻轻地说。

“大叔。吃饭去吧。”

后车厢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来自充气娃娃们不甘的呐喊,如果我能看见的话,肯定是一遭人间炼狱。


“插播一紧急消息,在318国道718公里处发生一宗致2死的严重事故,系一男一女。女性尸体只剩骨架,据估计死亡时间超过两年。事故原因正在调查当中,据监控显示当时卡车在拐角时不受控制撞向路边,在这里提醒各位司机,防止疲劳驾驶,注意安全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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