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鬼‘’王万方 - 草稿 - 草稿

                                  执笔:  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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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今天要介绍的这位乡邻,不是什么名人。他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

他也不是什么四海之人。平日里,他很少出远门。虽然他的孩子们都在城里成家立业,有房有车,但他基本不去。

但此人也不是整天窝在家里。虽然已多年不上班了,但他每天仍准点出门,按时回家,跟上班时差不多。

每天吃过早饭,他都会准时准点地将电瓶车推出门外。然后,锁上门,跨上车,稍一哧溜,就出了村头。再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其实,他每天也不会走得太远。骑着电动车,也就十分钟、八分钟,就到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的目的地一一街头子的一家麻将档。

这家麻将档为了早早迎客,一般都是每天上午9点准时开门,他也会每天准点到达。

这里虽不是什么正规单位,说开业就开业,说倒闭就倒闭。但他却把这里当作正规单位一样,很少见他迟到过。

公道地讲,他的嗜好也不多。诸如足疗店、洗头房之类的地方,他从来不去。除了喜欢喝个酒、抽点烟之外,他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到这里来打个小麻将。所以说,麻将档这个地方,他几乎是每天必到,不论是春夏秋冬,也不论是刮风下雨,只要这里开门,他准是第一位麻客。

他的牌瘾很大,但牌技也未必有多高,可以说输的多,赢的少。关键是他的心态好。赢了,不忘乎所以,得意忘形。输了,也不寢食难安,悲观丧气。

如果哪位在村头上,遇到他从麻将档回来了,想问他今天"手气"怎样,他也始终如一,不论输赢,都表带微笑,回答的话,也从不改变,就四个字:”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这四个字,被他用在这个地方,可大有"学问"了,包含了好有几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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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因为他口吃较重,说话吐字挺费劲,逢人问话,始终只讲这一句,说起来挺顺溜,不用思考,也不会嗑嗑巴巴。

二来,"马马虎虎"用在这里,有不可替代之妙。你既可以理解为他今天赢得"马马虎虎",也可以理解为他今天输得"马马虎虎",他也懒得向你解释。这让问话的人,无论是从他的表情上,还是从他的答话语气上,都很难判断出,他今天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让你问了也白问。

因为但凡喜欢赌钱的人,都讨厌别人问他输赢的。说赢了,你会说人家老是"吹牛";说输了,你会怀疑人家讲假话。再说,他如果今天真的赢钱了,倒也罢了;如果人家今天输钱了,本来心情就不好,你还追着他屁股,问这问那的,烦不烦人啊!

所以,时间长了,人们碰到他打牌回来了,也不怎么问他输赢了,最多相互之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人了事。

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他是逢打必输,或者是"十打九输"。

他生于上世纪50年,现在也已是60多岁了。别看他年过花甲,但仍腰膀硬朗,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步速很快。而且他还满头黑发,找不到一根银丝,耳不聋眼不花。

他平时穿的衣服,虽然多数时候仍是原来上班时穿的保安制服,但始终是板板扎扎,齐齐整整。

对于不知道内情的人,如果告诉他此人50来岁,都不会让人怀疑。

这,就是我今天想要介绍的主人公——王万方。

王万方是他的大名。但这个名字比较拗口,平时叫的人也不多,人们平时都称呼他的小名,或者叫做谐名。

就为父母给他起的这个看着简单,叫起来却很不顺口的名字,还让他在实际生活中,吃过不少苦头。

王万方的家,在本市某郊县的一个的山沟沟里。该村距离N市说远也不远,如果开车去也就个把钟头。要说近也不算近,因为它地处一个山凹凹里,既不靠街镇,又远离公路,是一个交通比较闭塞的地方。

原先,这个村子里不仅没有马路,甚至是连电都不通,更别说有自来水了。一直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9O年代初,才陆续点上了电灯,看上了电视。自来水更是在前几年才接上的。

实事求是地讲,王万方长得还是很帅的。他身高至少有1米75,四方脸,习惯留着较长的二八分的发型,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西装头",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是个标标准准的男子汉形象。

听说王万方在30多岁的时候,曾经到县城的一家机关单位去当过保安,主要是负责在大门口站岗值勤。当一套崭新的保安制服往他身上一穿,一顶大盖帽往他头上一扣的时候,就是一个活脱脱地军人形象。如果有人说他曾是天安门前的护旗手,都不会让人怀疑。

一些不明底细的人,每当路过这家单位的门前时,还真以为这是一家什么保密单位,竟有武警站岗呢。

以至于后来,王万方几次要求跳槽,这个单位的领导都守不得放他走。倒不是因为他对工作有多么负责任,而是因为有他在门前一站,确实给单位增色不少。

所以说,王万方当了十几年保安,都不曾换过单位。他拿的薪水,在同期保安中也是最多的。

要说王万方最大的缺点,就是说话有些不太利索,有口吃的毛病。

因为他在家里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人们平日里一般都不喊他大名,而是喊他“老巴子",或者称他‘’梢宝子‘’。后来,又因为他有口吃的毛病,又将其改成了‘’结巴子‘’。更有甚者,还有人当着他的面不喊他王万方,而是直呼他"汪!汪!汪!"的,他听了也从不生气。

其实,他想要生气也没有用。因为他口吃,想吵也吵不过人家。

记得在他小的时候,第一天背着书包去上学,班主任老师问他的姓名,以便交费登记,他竟”嗯——嗯——嗯——"的,“嗯”了半天,也只说出个“王”字来,“万方”二字还是在场的其他同学代他说的。记得当时还引起了同学们的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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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罪王万方,他的父母其实也是有责任的。

当初,王万方的父母在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可能光顾着王万方这三个字蛮好写的,笔划不多,却忽略了这个名字并不怎么上口,叫起来像是说绕口令似的,太难发音了。别说王万方有些口吃,即使对于口齿利索的人,叫起来也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以致后来,村上人给他取了那么多的小名,也就不足为怪了。

随着王万方逐渐长大,其模样越发俊朗,但口吃的毛病却愈发严重了。说句笑话,如果有哪位要让他指挥倒车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当司机听着他结结巴巴地喊:“倒——倒——倒——”一直喊到"到了",或者是"停"的时候,车子后面如果有张墙,这张墙早就要被推倒了。

王万方只念到上学四年级,就回家放鹅放鸭子去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肯上学,而是因为他家的成份高,俗称家庭出身不好。

王万方的父亲解放前在当地的镇子上开了一家烧饼店。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其烧饼店的生意可想而知。但在解放后,政府给每家每户划分成份时,他家因为是做小生意的,也就被评定为“小商”了。

这"小商"在现在能算什么?叫民族资本家才好哩。一些哪怕是只开了间小卖部,或小吃部的,在外面,人家都会喊他"张总"、"李总"的,甚至喊“某某董事长”的都有。

但这在王万方小的时候可不行,别说什么大资本家,就是农村的小地主,在那动乱的年代里,可没少遭罪,自杀的或者被整死的,大有人在。

这不,就在王万方八九岁的时候,影响全国的"四清"运动开始了。

那时,包括大王庄这样偏僻的的小山村,都派驻了"四清"工作队。这些人天天晚上都要组织广大社员学习语录、忆苦思甜、批斗"四类分子”等。每次开会,都要揪出几名所谓的“四类分子"作为"专政对象",给他们戴上高帽子,低着头押到主席台前,双膝跪地,供大家批斗。其间,还不停的高呼口号:打倒XXX!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等等。在会场周围,还会插满各色旗帜,贴满了大小字报。其气氛要多热烈有多热烈。一些胆子小的被批斗对象,光吓都能被吓死。

但是在大王庄,除了王万方的父亲是小商外,全是贫农下中农,还真没一人成份”高”的。“矮子里面选将军”,就只能拿王万方的父亲"开刀"了。

工作队里的领导分析,小商是干什么的?小商、小贩不就是做生意的吗!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吗!这赚的钱不是剥削来的吗!

经过这样的推理演绎,那些做过小生意的人,不都是属于剥削阶级了吗!

所以,王万方的父亲在历次"运动"中,可没少遭批斗、游街。

在那"极左"思潮盛行的年代,人们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的简单化和公式化。

既然王万方的家庭出身有问题,那他还怎么能继续接受教育,进行"深造"呢!

就这样,在王万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回家务农去了。

王万方在家呆了大概有三年左右的时间,他的老子就把送到外面学手艺去了。

在大王庄那个地方,人们大都信奉"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的古训。王万方的父母也是抱着这种想法,让王万方到他表哥那里学做木匠手艺去的。

王万方在外学了三年手艺,就学成回村了。

三年不见,王万方除了口吃的毛病没有变化,小伙子倒是出落得更加高大、英俊、帅气了。

王万方论他的长相自确实没得说。但是,论他做的木匠活有多么好,就不敢恭维了。

一来,他是跟他的表哥学的手艺。表哥管表弟,总有下不了脸面的地方;

二来,王万方在家是老小,父母和几个姐姐们打小就一直宠让着他。这也使王万方一直不太能吃苦,不愿干重话、出大力。他所做的活技稍有点苦了、累了的时候,就不肯干了。对这样一个怕吃苦、怕受累的徒弟,有哪位师傅愿意把自己身上的真本事,原原本本地传授给他呢。

舍不得下苦功夫的人,是永远学不到真本事的。

不过,凭着王万方已学到的这点木工技能,在当时的农村也够用了。除了像制作大立柜、八仙桌这样的难度较高的技术活之外,诸如打个小板凳、安个锄头把这样的简单些的活技,他还是能够胜任的。

随着农民生活水平和经济条件的逐步改善,要求翻盖住房的人家也越来越多。让王万方去担任盖房子的大师傅虽然不行,但对刨刨桁条,支个模子什么的活技,他做得也还是不错的。

就凭这点手艺,王万方在一年当中,至少有七八个月在外面做活挣钱。

这样一来,王万方作为生计的大问题就解决了。一是每月多少能有些进账,日常生活不用愁了;二是一日三餐,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比在家里整天吃青菜豆腐的要好很多。

在当地农村,有这么一条”规矩”:一旦师傅进门了,每天每人一包烟、一顿酒,还有小中饭、小晚茶什么的。这样的小日子到哪里去找!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哪家小伙子掌握了一两门手艺,找个对象就容易多了。

更何况王万方要长相有长相,要模样有模样的,何愁没有姑娘主动找上门来。

这不,就在王万方手艺学成回来的第二年,他的父母没费什么周折,就帮他在邻村说成了一门婚事。

这个姑娘在家排行老二,名叫许芳,初中文化,1米6左右的个头,白白净净、单单细细,关键是不论田里农活,还是家里的针线活、烧菜做饭什么的,她都是一名好手。

王万方与这位许芳姑娘见了第一面,就看上人家了。同时,女方也十分爽快、干脆,当场就表态:“行!”

没过半年,王万方这把这个姑娘娶进门了。

许芳姑娘进了王家以后,孝敬老人,善待乡邻,与全村人相处的都很融洽。

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许芳就为王家先后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小孩,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甜甜美美。

王万方似乎自小就是为赌牌而生的。打从背上书包上学,认识了几个阿拉伯数字起,他就喜欢上了赌个小牌,凡是能与‘’赌‘’字沾点边的,他都会。从砸钱包、踢铁球,到斗地主、跑得快,等等,没有他不会玩的。

在他11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推牌九。那时的牌九,是用扑克牌代替的。一次下午放学,他与名叫狗子的几个小伙伴们,就在放学路上的水渠边玩起了牌九。他们不知从哪儿找了块小木板,形如棋盘一样,权当小桌子,铺在地上,就能打上了。

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身上的钱很少,最多的也就三五毛钱。这些钱可能多数还是从父母的口袋里觅来的。那时,大家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也没处去买零食。所以,家长们一般也不会给孩子们零花钱。

几个小毛孩在一起,说是赌钱,但”桌”面上也都是些壹分、贰分的硬币,最大面值也就是伍分的。就这么点赌本,大家却玩得其乐无穷,乐此不疲。一点,王万方抓了一付好牌,激动地把牌往”桌子”上一拍:”天干一一!”。不得了,所有硬币如天女散花般,被震到了半空中,又散落到草缝里和水湾里了。这怎么找?大伴见钱都没了,这还得了,把王万方一顿猛揍,打得他“哇哇”直叫。大家打了他一顿后,又都分头忙着到草丛里去找钱,谁找到就是谁的。可是许多硬币已被踩到泥眼里去了,到哪儿去找呢。

眼看着天色渐渐地快黑了,大伙儿也都各自揣着几粒钢镚回家了。

梢宝子哭哭叽叽地回到家,正好是他妈妈在家里。妈妈见儿子浑身是泥水,头上、脸上被烂泥糊得仅有一对眼珠子还在动着,忙问儿子是谁打的。梢宝子不敢如实讲是赌钱的,只说是隔壁狗子打的。

‘’你白长这么高的个子了,他打你就让他打啊!‘’

梢宝子只是一个劲地哭,让人觉得他很委屈。再细看,儿子的一只袖子竟被撕没了。“不行!得找狗子去说道说道。不然,儿子下次还要吃亏”。

梢宝子的妈妈拉着儿子朝隔壁走去。跨出门槛,正喊着‘’狗子他妈——‘’,就发现狗子正跪在门口,浑身泥水,看样子比他儿子也好不了多少,也就不生气了。心想,自己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起来,起来一一别跪了,皮娃子甭打‘’。

狗子妈妈听到声音也就迎出来了。本来也是一肚子气,想向梢宝子问个究竟的,见他身上简直像个猪八戒,也就气顺了。

‘’哎呀——这儿子没得养头,看人家小兰子,同样是读书,身上整天干干净净的,多文静啊!让人少操多少心!‘’

‘’是啊!但丫头再好,到头来还是人家的。我有四个女儿哩,我这两天感冒,水都不想喝一口,谁来看我一下子?好像都‘’翘辫子‘’了。等我儿子长大了,他能不管我吗!‘’说着,她还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虽然糊得满手是泥,但心她心里却很高兴。此时,她已不恨自己的儿子,反倒想亲儿子一口。

第二天早上,梢宝子和狗子的家长,可能还在为昨天谁家的孩子吃亏而耿耿于怀,可两个孩子却早就把昨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又搂头抱颈地上学去了。

王万方的妈妈,对儿子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了,成人了。看着儿子个子很高,长得很帅,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在妈妈看来,儿子说话嗑巴也不算什么毛病。因为还有好多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哩。

反正她就是喜欢儿子。所以,她的儿子已被她宠得不成样子了。除了读书不行,其它坏毛病也不少。如好哭,如撒慌,如贪玩,如拣轻怕重、没有责任心,等等。这也为他日后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想干埋下了种子。

梢宝子就这样,在大人们的一片宠爱之中慢慢地长大了。

读书只上到小学四年级,就生不逢时,中途辍学了;

学了三年的木匠,只能算学了点皮毛,就‘’满师‘’而归了;

干了几年木工活,嫌苦,技术又不怎么样,后来干脆不干了;

当门卫,做保安,虽说干得时间长一点,也是在磨磨唧唧中度过的,最终还是下岗回家了。

唯有他的老婆对他是矢志不渝,关怀备至。帮他把家收拾得整整齐齐,把地种得有模有样,把一双儿女培养得人见人夸,都在外面谋到了像样的职业,建立了美满的家庭。关键是还都特别孝顺。对父亲有求必应,对母亲爱护有加。

要不说,梢宝子是有福之人呢!

一次酒后,他曾很自豪地说,‘’我一天两包烟,两天三瓶酒,三天赌牌六个半天三个晚上,从来没有含糊过。‘’

这就是每天幸福满满,快快乐乐的王万方。

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了。大人们也一天天地变老了。

随着一双儿女先后成家,都陆续远走高飞了,老太婆也进城带孙子去了。在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就只剩下梢宝子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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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生活不是他所期望的,但却是他最为得意的。以前,老婆在家,天天看着他,有时晚上打牌回来迟了,老婆还会叽歪,烦死了。现在好了,哪怕玩个通宵,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了。

从现在起,他每天只需做一件事——上桌赌钱。以前,每次打牌,需要他一个个的电话约请。现在好了,有了麻将档,不用预约,按点开门,随到随打,时时有人,真是太方便了。特别是还用上的麻将机,手不用码,既快又省力,先进的不得了。

或许有人会问,稍宝子的小日子过得如此逍遥,每天又是烟又是酒,赌钱还十赌九输,也没得劳保,这大把大把的钞票,他从何而来呢?

你别急,他自有办法。用他自己的话说,‘’钱不差,不差钱!‘’

他不是有一对孝顺的儿女吗!一双儿女就是他的摇钱树。

他女儿刚满18岁时,到上海一家花店去打工,因为纯静、水灵,不久就被花店小老板看上,刚满20岁就领证结婚了。他们的花店,生意越做越好,规模越来越大,店面由一家发展到两家、三家、四家。对老父亲、老丈人的这点开销,女儿女婿还是能够满足他的。

梢宝子的儿子原来在市区一家理发店学理发,由于小伙子手艺越做越精,人又长得帅气,后来竟被来此美发的一位富家小姐相中了,成了一个企业家的上门女婿。婚后不久,他就离开了理发店,到其老丈人的企业从事中层管理工作去了。

有了这么一对能干而又孝顺的儿女,梢宝子只要手头子往电话键上一敲,大把大把的钞票就花花地来了。

别人给小孩打电话,一般是先问问小孩的生意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小孙子的学习怎么样?等等,七绕八绕的,然后才会谈到主题。他不,单刀直入,‘’丫头啊——‘’或者是‘’儿子啊——老子这两天手头紧了!‘’

‘’爸,要多少?‘’

‘’随便——!‘’

一句废话没有,干脆利落。话一说完,还没等孩子回话,他就把电话掐死了。

梢宝子平时说话嗑嗑巴巴,可他每当问孩子要钱的时候,一点都不嗑巴,话说得利索得很呢。

隔不了几天,邮局的取款单就递到他手上了。每次不是三千,就是五千,靠住的。

梢宝子向孩子讨钱,多数是向女儿要。因为女儿手松,好说话,每次出手也多。偶尔也向儿子要,儿子虽然也给,但数量少点,最多也就一两千块钱。

王万方原来用的是老年手机,待机时间长,省事。后来有了微信和支付宝,为了寄钱方便,孩子们要给他换智能机。开始时,他死活不肯,当听说用它寄钱快,三两秒就能到账时,他才肯接收。但他也仅仅学会了如何接听电话,微信如何收红包和支付宝如何收取款就够了,其它功能,他一概不学,学了也没用。

王万方平时也能凑合。他早年上班时,用工地的自来水管子自制了一辆自行车,他就用这辆车子,走南闯北,骑了几十年。用它上街下集,走亲访友,买化肥,卖西瓜等,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刚开始时,车子除了铃铛不响,其它地方碰哪哪响。没有车闸,他用鞋子踏,没有铃铛,他因从小好哭,练就了一付好嗓门,遇见前方有挡路的,他老远就喊‘’借光——借光——”,人们怕被他撞着,纷纷给他让道。他突然发现喊话比打铃管用,就再没给他的车子装过车铃。不知是谁,前些年还为此给他编了一段顺口溜:

‘’王庄有个王万方

水管车子背两筐

没有车闸用脚蹚

没有铃铛喊借光‘’

后来,这段顺口溜传遍了十里八乡,使周围的大人小孩都知道,王庄有个结巴子,名叫王万方。

要不是他女儿在前几年给他买了台电动自行车,说不定到今天,他还在骑着这辆破车子呢。

女儿给他换了电动自行车,速度更快了,也更省力了。但也让他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就在前不久,可能那天他赢钱了,晚上在麻将档多喝了两杯酒。酒后有点晕晕糊糊,他想早点回家睡觉。于是,他跨上电动车,唱着他最拿手的京剧段子‘’老子的队伍才开战…‘’可能是唱歌走神,也可能是骑得太快,突然,树丛里窜出一条大狼狗,他没注意。因刹车太急,一下子栽了个“狗吃屎”。他趴在马路上,嘴里骂着:‘’狗日的狗!‘’

他慢慢爬起来,发现手掌上蹭破了点皮事小,把他老婆上个月刚给他买的一件真丝衬衣,撕了个大口子,让他很心疼。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跨上车,继续骑上,边骑边接着唱:‘’那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不一会,他就到家了。

他打开门,支上车,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找个墙根撒泡尿。刚才在麻将档可能喝的是啤酒,一泡尿憋得他很难受。他边撒尿边掏出手机,像是要报喜似的,要把他刚才跌跟头的事情,在第一时间里告诉他老婆。

他边提裤子边说:‘’二子啊(老婆小名),妈的Ⅹ的‘’

他老婆一听口气,就知道老公马尿灌多了:‘’有屁快放——!‘’

‘’屁倒没一一的,尿刚撒一一撒完。我刚才跌了个大跟一一跟头!‘’

‘’没摔死啊!‘’他们夫妻关系好着呢,老婆只是与老公打情骂俏而已。

‘’摔死就好——好了,你明天就回——回来吃斋——斋——斋饭了。‘’

他老婆知道老公没得大事,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掐了。

王万方嗑嗑巴巴地说了半天,也听不到对方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想再说了。

因为他实在太困了,也不知道大门关没关,后门锁没锁,既不洗脸,也没洗脚,就直接爬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王万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气神。他吃过早饭,准时准点地锁上门,跨上车,直朝街头子的麻将档飞奔而去,重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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