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排湖

        作者：拂尘

只是无意间，我一不小心闯入了排湖，便从此再不能忘怀。

中国有那么多名山大川，四川的峨眉山，江西的庐山，山东的泰山……西湖、太湖、洪湖、洞庭湖……它们兀自地伫立在中华大地上，任络绎不绝的游人带着笑语欢声踏入它们的领地，瞻仰它们的风采。或许是过于著名，那些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游人们，将他们如织的身影与不绝的欢言留在了山山水水间，让原本宁静的山水在摩肩接踵与人声鼎沸中失去了原本的韵致。

当彷徨的我带着一颗彷徨的心彷徨过许多名城街巷，仍然没有为这颗心找到一个可以着落的地方。我依然在一场场的喧嚣扰攘中心浮气躁，像一粒无法落地的尘埃。直到当我一不小心闯入了排湖，它也仿佛一不小心闯入我的心里，一切刚刚好，一切正当时，只一眼，从此便再也无法忘却。

和风拂碧水，日暖生香，一川烟草笼着这片宁静的土地，水光山色之中，渔船数点，与山影天光一同微微浮动在湖水中。这山，这水，仿佛洗过一样，绿得清澈，绿得通透，绿得让人迷醉。新鲜的空气在山间、在湖上疯跑，呼呼地跑入你的呼吸，钻入五脏六腑，瞬间便将你彻彻底底洗了一遍，洗去了满身满心的疲惫与浮尘，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加之这风携了幽幽的花香，一阵阵入肺入腑，撩人心醉，让人恨不能一股脑儿将这香气吸入腹中慢慢享受。

碧水之中，天空的倒影显得格外明澈，我以为那是因了水的作用。当我一抬头，蓝汪汪的天空干净得把我的心瞬间融化了，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澄蓝的天空，它轻轻地缓缓地朝我压下来，猛然间，眼前便只有那蓝，无边无际的蓝。我像鸟儿一样悠悠地飞起来，我看见它渐渐靠近我，倏地将我包裹在怀中，轻轻的，柔柔的。这蓝，干净得让我感到羞愧，我害怕它一不小心沾染了我身上的尘埃，于是，我猛地一缩身子，它便突然远去了——原来我还在地上。它又那样地遗世独立了。

我贪恋地望了几眼那天空，目光终于不得不重新回到湖上。不远处的芦苇丛悠悠然在风中轻舞，轻轻哼唱着只属于它们的“蒹葭苍苍”，在这方宁静的土地上，一切的生灵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而我，只能静静聆听，聆听着它们的天籁地籁，自顾自地感受与享受，不敢轻易打扰。

芦苇边好些一朵一朵的白色猛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什么？我定睛一看，那一朵一朵的白静静浮在水面，一动不动，难道是垃圾？我心下一沉，难道有人将生活垃圾倒入如此美丽的湖中了吗？难道就连排湖这样将生态保护得如此之好的地方也不能幸免吗？我骤然感到有些凄然。突然，其中的一朵白色猛然动了一下，好像昂起了一个头来，又猛然伸了个懒腰似的拍了几下翅膀，旁边的几朵也一个接一个地动了动脑袋，扑啦啦地拍打着翅膀，溅起片片水花。天哪！那是什么？是白鹭吗？可我好像从未见过白鹭像这样浮在水面游泳啊！况且，白鹭那么纤瘦，可眼前这些明显比白鹭丰满许多。难道是鹅？是谁在这湖中养鹅？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看个究竟。

不远处，一对夫妻正牵着孩子朝芦苇丛走来，半斜着身子欣赏风景。那孩子在芦苇丛前驻了足。

“妈妈，看！”

两个大人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孩子正从地上捡了石子，“天鹅！”语未罢，孩子扬起手便要扔那石子去打那几朵雪白，被母亲一把拦下，“别扔！”母亲拿过孩子手中的石子，扔到了地上，摸摸孩子的头，摇摇头。

或许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惊扰了它们，那些白朵儿忽然扑棱棱地带着水花飞离了水面，虽然体型稍显丰腴，可它们飞起来的速度似乎一点也不受体型的影响，我还未走近，它们便像箭一样嗖地飞到了远处的小洲上，还有几只飞入了芦苇丛。

天哪！那是……天鹅！

竟然是天鹅！

真的是天鹅？

我惊得目瞪口呆。除了曾经在语文课本中学到过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天鹅。真的是天鹅吗？怎么会有天鹅？我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芦苇丛。风依然悠悠地吹着，芦苇依然悠悠地舞着，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一定要再看一看，仔细看一看。

由于害怕再惊扰了它们，我稍稍靠近一些，又不敢靠得太近。它们浮在水面，或动动头，四下张望，或一头钻入水中寻觅，将身子仍留在水面，或微微张一张翅膀，欲飞未飞，或猛地张开双翅紧贴着水面滑行，像极了走钢索的杂技演员，或两两交颈，格外亲密，或双双齐飞……我甚至连眨眼也不敢，生怕一眨眼它们又猛然飞走了，让我再也难寻。

我就这样痴痴地望了许久，直到暮色来临。它们夜晚会栖息在何处？芦苇丛吗？还是沙洲上？还是天鹅窝里？不管它们栖息在哪儿，我是必须得离开了，否则无处过夜的将会是我。

自始至终，我不知它们是否看见了我，只是，即便见了，它们也必定不会如我看它们那般惊喜与激动。

傍晚的排湖，在一片暮色中，宁静而安详。我望着远处的灯火，经过的的行人和车辆，心中感到莫名地沉静。远处的湖上，隐隐有渔船归来，不时传来几句我听不太懂的歌声，有些沉厚，有些飘渺，像一滴泉水落进我的心里。

我再次回眸凝望了排湖，凝望了那远山与行人，以及已经远去的渔船。千百年来，在沔阳这片土地上，排湖宛若一座世外桃源，静静地伫立在时光里，默默养育着一方生灵，任世界如何喧嚣浮华，如何沧海变桑田，它只一如既往静静做着它自己，如一位娴静的母亲，只一心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她想要守护的一切，一切的美丽，以及一切的安宁。

排湖以她的淳朴与真挚感染着沔阳大地上的生灵，并将她所有美好与坚毅的品格融入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的血液中，让这些生灵也如她一般，在世世代代的生命延续中保留着本真，勤劳朴实，坚强勇敢，以自己的双手，勤勤恳恳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我好像突然懂得了了什么，前路的雨雪风霜，似乎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可怕。就让我一步一步，静静地，迈过去吧，就像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做的那样。

我只是一不小心闯入了排湖，却从此再也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