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Kongmolan
这个年末不太好过。天气好像比以往更冷，人心也是。
部门主管把我叫到办公室，大谈特谈资本寒冬对公司的影响，然后明确地表示公司会开源节流，暗示我要有自知之明给公司省一笔人力支出。我虽然早早地嗅到了失业危机，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来。默然地从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只有后悔：当时就不该因为君延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那是一个多月前了，我不知从谁那儿听说投资人给老板施压的传言，说是要砍掉我们这些不赚钱的项目，专心去做更有市场的东西。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公司换业务，肯定也会换掉我，还不如早点撤算了。于是，我也没兜圈子，直接跟君延说准备辞职。当时我们在做一个汉字文化视频的项目，他是负责人。这之前我和他也没啥交集，座位离得远，日常招呼都没打过几次。我原以为和他安排下工作交接就完事儿了，没想到他更在意的是我的辞职理由。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问。
“哈？”我对公司有几个价值，我心里能没数儿吗？
“即使公司转型，也不可能把这里的人都换掉，你为什么不能成为留下的那一个呢？”
我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超纲的问题。
我这人吧，缺少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工作时间长了积极性和创造力也都呈递减趋势，我有什么理由会认为公司迈向新时代会带上我呢？当然，我没把思考结果完整向君延汇报，我只是假装云淡风轻地说：“我觉得我不够优秀。”
“那就努力变得优秀啊，”他更加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反正这一点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我没话怼回去，辞职的事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现在想想，我怎么能这么不坚定、不机灵，我就应该大声地回敬他：老娘我就想到别处去变优秀不行吗？
从那以后，君延就格外愿意帮助我，从表格文档的编辑到宏观思维的建设，他不厌其烦地向我输出他的职场收获。我也确实占用了他太多时间，但如果我说感谢那并不是由衷的，因为我后来发现，他会帮我，也不过是出于善意，那些付出的心力并不只是对我。随便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能在他那里得到无差别的对待。
他是个好人我知道，我也不觉得他很有魅力，毕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个大男人，用清洁液擦眼镜，用玻璃杯喝袋装牛奶也就算了，午饭后刷牙、午睡起来拍水抹脸还用营养油防指甲倒刺，这叫我说什么好，叫我怎么好意思天天素颜面对他，特别是他为了降低交流成本还搬到了我旁边的工位上，随时都有可能把我的眼角屎看在眼里。对了，我旁边的同事就是流言坐实之后离职的。可叹我被君延那张脸蒙住了双眼，没看到同样的结果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傻呵呵地追着君延问东问西，还拒绝承认他已经是我愿意留下的全部理由。
从面试完就没带妆进过公司的我又开始捯饬自己了，为了和他互相安利爽肤水还把删掉的美妆号都加了回来，甚至像电视剧里演的都市白领一样踩高跟鞋上班。我容易吗我。可这一切都算不上为悦已者容，对我肉眼可见的变化君延只是归结于我的“自我意识觉醒”——“你终于知道你素颜没法儿看了吧？”而且，这么细致的一个人，自已记账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人，竟然看不出我小心翼翼的靠近，看不明白我处心积虑的加班是为了什么，我都怀疑他是故意的。他这分寸也拿捏得太好了，每当我试图在他面前表现的有趣，他的微笑都会先于笑点而出现；每当我争取奖励成功，他都会在请我喝奶茶的时候捎上别人。他对客户随叫随到，我约他吃饭却推三阻四。他那些反套路的高招和不配合的态度也多多少少让我明白，他对我是没有个人兴趣的，我们之间只有工作可言。而种种迹象也表明，我做再多都是没用的。工作表现突出也好，颜值上升也好，还是会被公司劝退，也不能让他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动心。
我认输。用一句不适合和不属于总结职场和情场的失败，却没办法冷静地挥挥手说再见。闺蜜劝我在走之前找君延把话说开，别玩暗恋的那一套，可我只想把能休的假都休完，到君延出差的那天再来办离职。这种行为是很怂，很没骨气，但就像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完美解决了所有的难题，包括如何对一个偷偷喜欢着的人说再见。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说不说答案都在那儿，亲耳听他说抱歉不会让我好受的。我只是有些难过，他对我的帮助并不是因为欣赏了某一方面的我。曾经在我最狂野的想象里，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会觉得我有点特别。我甚至想，如果有人能发现我身上别人没发现的闪光点的话，那应该就是他了吧，就像情诗里写的那样：……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但我忽略了一点，生活与诗有多远，我与他就有多远。我们太过不同，我所有的性格特征都点状分布在他面前，却没有一点是他想深入了解的。
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我不信。我想重头来过，这份隐秘的期待就暂且封存起来吧，我还有前途未卜的人生需要操心，还要把怀里这颗快要冻僵的心捂热。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活得这么用力了，为了变得更优秀或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和肯定。我想试着为自已而活，用属于自已的方式，发一点光，先照亮一小块黑暗，产出温暖自已的热量。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回家创业，开一个替人设计纹身的小店，惨淡经营也无所谓。如果君延知道一定会一本正经地劝我别异想天开，但这是我现在想起来唯一会觉得开心的事，我决定去做。
至于他如何看待我的不辞而别，我找机会再问吧。我希望那不会太远，最好是下一个春天，春回大地，万物灵性生长，我面目一新，出现在他面前。我希望他还记得我，那我便可以扯些有的没的，然后不经意地抖出这个过了一冬的秘密：那个，你知道吗，之前我还挺喜欢你的。
要是他抿嘴微笑，迫不及待地问我“那现在呢”，就代表我会拥有一整年的好运气。要是他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什么都没说，那我就爽快地和他告别，等新缘分来的时候，再不会让机会错过。
文/Kongmolan
责任编辑：山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