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蔓草（3）

                                                                                            3.

从工厂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小伙子，上面穿一件白色的POLO衫，神采奕奕。后面跟着他的老婆和孩子，小伙子看到熙来父亲时，内心应该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混得比较好，不像眼前这个男人年逾四十，却一无所有。熙来早都被他那件白色的安踏T恤吸引，熙来做梦都想有一件牌子货，可年复一年只能穿着一双双30块钱的”耐克“鞋子。

记得小时候的一个黎明，熙来被父母吵醒，隐隐约约地听到父母的起床声。熙来听说父母要去泗阳县城，很是激动。熙来第一次知道除了水圩镇之外，还有更大的地方。家中有几个远房亲戚竟然生活在县城里，听着也是件倍有面的事情。听着喧闹声，熙来的思绪随着父母飘向了远方。

母亲从城里回村后，给熙来带了一双”耐克“，其实就是普通的运动鞋，母亲在城里听说了”耐克“这个词语，觉得很好听。而且很贴切，”耐克“就是耐磨的意思。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双鞋子，非要加个对号，难道是因为怕走错路。熙来第一次穿运动鞋，心中充满了喜悦。从那以后，他拥有了很多双”耐克“，直到高三的时候，他和同班同学一起逛了那个标志是对号的店，当他走进耐克店，看到一双科比战靴的标价是1299时，他心头一颤。原来这是真耐克，真耐克，真他妈贵。他盯着脚上30多块钱的耐克，不禁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出了耐克店的时候，熙来还在想，这个鞋子太贵了。相当于父亲半个月的工资了。还不带还价的，只有傻子才会买呢。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刷卡机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几个傻子买单了。

很多年后，耐克都出了一款30多万的鞋子时，熙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买一双五百块的鞋子。

贫穷一直限制着他的想象力。

瞬间，熙来对眼前这个成功人士就崇拜不已。成功人士侃侃而谈，开始讲起自己的发家史。熙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开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说自己高中毕业后就进了工厂，一直在工厂兢兢业业的上班，直到一个机会他被厂长看中，先是干了带班，然后干了车间主任，最后成了厂长，短短的两年时间，他就成功了。然后逆袭之后，还娶了公司董事的女儿，现在响应政府号召，加大乡村的投资力度，希望在事业上能再进步一下。熙来眼睛冒着金光，仿佛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未来的样子。“成功人士”转过头，看着熙来说：“我当年进工厂时，也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年纪不大。你好好干，比上大学强，现在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读书用处也不大。”李熙来点点头，深表同意。自己如果早点有这个觉悟，会不会和眼前这个人一样成功，一样看起来很酷。

“成功人士”转身开了车门，进了辆带有十字架标志的车上，然后就消失在了乡间的小路上。很多年之后，李熙来才知道那辆车的牌子叫雪佛兰。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听完故事之后，还得回家，毕竟那辆“救护车”不是自己的。坐在电动车上的熙来思绪翻飞，回家的路上，熙来一直在重复“成功人士”的故事，在父亲面前，熙来也会自信满满，口若悬河。父亲一直是熙来忠实的听众，父亲一直认为熙来生而不同，一直认为他生而强大。

熙来又一次提到“成功人士”，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父亲只是在这个时候，幽然地说了一句：”哟，你很羡慕他啊，听他给你吹牛逼呢，他才不是自己干出来的呢。他是娶了公司董事女儿之后，才飞黄腾达的。你把他的故事顺序颠倒一下，道理就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要老用你的思想来想别人“熙来不屑地说。

“哈哈，哎。在中国人嘛，谁都爱吹上两句。”父亲不以为然地答道。

中国富人似乎都个通病，喜欢讲自己的故事，喜欢忆苦思甜。喜欢夸大自己的苦难，强调自己的奋斗史。

而中国穷人似乎向来都不喜欢与富人为伍。

好似那句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