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倦意微微侵蚀了死亡带来的不安与惶恐，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想独自回到房间去休息。窗外的雨势略减，天似乎也亮了一点。
陆扬想了想，又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气，取了一把伞，说：“我还是去找找吧。山里挺大的，说不定张虎迷路了。”
“那我们也一起去。”张钧和吴励生也一起站了起来，纪言墨看他们的样子，是不想在这屋子里呆坐在。“外面岔路多，我们分开找找效率搞一些，也去看看信号塔。”吴励生补充道。
“那我也……咳咳咳……”安沉刚打算加入，突然就咳了起来。纪言墨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估计是昨天淋了雨病了。
“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好休息。”乐清一面命令着，一面又伸手探了探安沉额头，“都有些烧了。”
纪言墨本能地对乐清这个人有些畏惧。虽然不过刚刚认识，乐清对他也客气周到，但总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只是看她待安沉，却又是真心的。
“我去吧。”纪言墨对着安沉说道。他想，安沉是为了找到张虎，问出关于苏瑶光的真相。
“拜托你了。”安沉应答着，双眼却没有看向纪言墨，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是累了，还是另有心事。
“总算出来了。每次来度假都是雨季，闷在别墅里实在是无聊。”张钧狠狠吸了几口室外潮湿却清新的空气，浑厚的声音和他鼓手的身份倒是般配。
“雨季进山的人少，租金便宜。你当齐董事长是傻子吗？”吴励生和他并肩走着，说道。张钧用力伸了伸手臂，享受着这短暂的好时光：“他也是何苦？不组织就算了。”
“人情要做足啊……赞助我们他也算长了些名气……”吴励生这么说着，却不自觉轻轻摇头。
“可惜啊……瑶光她……你说她怎么就被杀了……”
纪言墨和陆扬走在这两人后面，听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总觉得这个乐团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可惜谈话声夹杂着落雨声，纪言墨无法听清。
“大作家，陆警官，”走着走着，那两人突然转过身来，随即就听吴励生说道，“我们分头找找吧。”
“也好，这山里那么大。”陆扬同意，“你们从这条大路往山顶上找吧。这位纪先生说昨天在小路上见到一个山洞，我和他往那边找。不管怎么样，我们就在山顶汇合。山上有一片湖，我昨天早上参观了一回，下了这么久的雨不知道水位会不会涨起来，你们小心些。”
吴励生和张钧点头答应了，张钧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山上基本也没有信号，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都到山上汇合。不过看这天气可能马上雨就要大了，山路上小心。”
说话间两组人就分头走了。陆扬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纪言墨倒真有些跟不上，山路湿滑，为了避免再次摔倒，纪言墨每一步都提心吊胆。不过这位人高马大的陆警官确实是个随和的人，纪言墨自认为不善交际，几句话间却与陆扬熟络了。陆扬问起纪言墨和交响乐团一同前来的原因，纪言墨便将苏瑶光从音乐会失踪的事情都与他说了。
“听你这么说，是觉得她对要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感？”陆扬放慢了脚步。
纪言墨跟在后面，兀自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说：“放在平时我可能会以为她又开了个玩笑，但她这次太认真了……”
“这样……”听语气，陆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如果真有什么事，昨天她现身说清楚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纪言墨加快了步子跟上：“是啊，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她既然让我来了，又出现过，为什么又不见我？”
“嗯……你的想法有道理……”陆扬停下了步子。纪言墨抬眼看了看前方，正好是昨日和安沉避雨的山洞。
“我也有个想法，”陆扬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事实上，我们都没有看到她出现，不是吗？”
“是啊……可是刚刚他们也说了……”纪言墨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在大厅里已经确认过这个问题了。
陆扬却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有些严肃：“如果说那就是苏瑶光，而她是想来找你，可是没见到你，反而见到她不想见到的人所以落荒而逃呢？”
“你是说……”陆扬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突然浇在纪言墨的头上，一阵寒意拂过脊背，纪言墨不由得打了冷颤。苏瑶光不想见到安沉，或是乐清？这件事和她们有关？昨天只有她们俩见到了瑶光，而且安沉还追出来了，但瑶光却不在出现……细细想来……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陆扬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毕竟我也不了解乐团里的人。”
只是猜测。但这位警官的猜测却将纪言墨脑海里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他在山路上被安沉拦了下来。安沉是真的没有追上苏瑶光吗？虽说安沉不是个强壮的人，但苏瑶光那非同寻常的瘦弱，让纪言墨很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够在大雨中轻松地穿行在这山路上。
可是据说安沉与苏瑶光关系极好，安沉看到尸体时的反应也绝不像是装出来的。苏瑶光为什么会不想见她呢？如果她有什么秘密非要告诉一个人，难道不应该选自己的好姐妹？但若说是不想见乐清，又说不过去了，毕竟乐清没有出门追她。苏瑶光的生活几乎都在乐团当中，如果说她有什么秘密非要告诉纪言墨而不是乐团里的朋友，那一定是……和这个乐团有关系。
所有疑问交织成团，纪言墨有些理不清头绪。雨势似乎已经增大，雨水毫无章法地打在伞面上，让纪言墨心烦意乱。他小跑了两步，跟上陆扬的步伐，气喘吁吁地问道：“陆警官，说了那么多种可能……你觉得……谁会杀了瑶光？”
陆扬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大概是为了照顾纪言墨的体力：“如果不考虑其他的事情，单看尸体，她被人勒住过脖子，又捅了一刀，想必凶手有一定的力道，但是又不是绝对的强壮。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个人……”
“有人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吗？”的确，这绝对不是一次意外失手，而且陆扬先前还推断过，苏瑶光是死后才被移动到张虎的房间里的。那的确需要凶手有一定的力量，或者是两个人相互协助。
陆扬背过身去，似乎打算继续往前走，纪言墨却见他踉跄了一下，手中的伞落在了地上，大雨瞬间将他淋透了。纪言墨慌忙上前去帮他捡起了散。陆扬接过道了谢，随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清了清嗓子，说道：“前面有个山洞，去看看吧。”
那个小山洞就是之前安沉和纪言墨避雨的地方，里面并没有人。两人只好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去。一路几乎没有在说话。陆扬似乎陷入了沉思，纪言墨不想打扰他，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起来。苏瑶光被杀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她那样瘦弱，有没有力气挣扎呢？会是谁下的手？张虎又去哪里了？
张虎……纪言墨努力回忆着那个形象，体型几乎和陆扬相差无几。如果说，是他杀了苏瑶光并移动……难道他是畏罪潜逃？
可是如果是他杀了苏瑶光，为什么要移动到自己的房间里？
“喂，你们找到了吗？”雨声里传来了张钧的喊声，打断了纪言墨的猜测。
“我们走的大路，什么也没有。倒是看见信号塔了，也没有遭到破坏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信号，可能真的是天气原因吧。”吴励生跟着走了上来。
“我们也没找到，山洞里没人。”陆扬回答道，“上山顶看看吧。”
大概是因为连日大雨，加上山上本来就有一片湖，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视线。这个季节，山上的温度又比山下更低一些，地上原本该有的绿草早已被厚厚的枯叶取代，飘在雨水里，让人每走一步都艰难。
“小心点，下了这么久的雨，湖水可能会涨上来。”陆扬又强调了一次。
另外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没走几步，就见陆扬停了下来，伸手拦住了他们。
“诶你们看，那是……”吴励生眼尖，一眼看到了在离湖岸不远的地方飘着什么。
那是一个人啊！
纪言墨险些叫出声，只听陆扬说了一句“那是张虎”，便看见他们扔下雨伞，相互搭着手，拉住趴在水面上的人的双脚，将他拉回了岸上，翻了个身。
“已经死了很久了……”陆扬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说道。
纪言墨瞥了一眼，便再也不想看他。如果不是那身衣服，他根本认不出那人是不是张虎。那具尸体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早已浮肿变形，泛着诡异的白色。
“是淹死的吗？”张钧的声音显然小了许多，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抓起地上的伞。一天里面对两具尸体，恐怕正常人都无法镇定自若。
陆扬没有马上表态，只是举着伞，蹲在那儿，对着尸体看了看，又拍下几张照片，才说：“时间太久，我不能肯定，但应该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注意力便被那尸体的双手所吸引。那双手紧紧攥着，手里似乎还有一些枯萎的草叶，像是落水前拼命挣扎时抓住的东西。
“他可能……是被按到水里的。”陆扬给出了一个推断，“他挣扎过，抓过东西，可能还抓过将他按到水里的人。这要等之后检验才能判定，但……很有可能。”
大概是有丰富的经验，陆扬的判断很有说服力。可是，张虎的个头和陆扬不相上下，何况还是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谁能把他摁倒水里淹死呢？
“陆警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钧问道，“我们……要把他抬下山去吗？”听张钧这么一说，纪言墨心里“咯噔”一下：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愿意接近那被湖水和雨水泡得变了形的尸体。
“照理……这里是犯罪现场，我们不应该动他。”陆扬说道。纪言墨却隐隐觉得，陆扬可能是在为他们解围。显然张钧和吴励生也不想再触碰这具尸体。
“那我们还是先回去说明情况吧。天又黑下来了，这个雨会越来越大。”吴励生接话道。
陆扬点头了：“山路也不好走，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