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记及其他

题记：每年的秋天，万物成熟、凋零、腐败，滋养泥土滋养新的生命。秋日落叶有春意，死亡里有新的生长。

预约好今天去拔牙。上午请了两个小时病假去医院。

医生给牙照了x光，问有无怀孕啊，是否生理期，要摘除耳环等金属。看这阵势就觉得照x一定有非常多的辐射。

看了x光片，牙医说我的智齿发炎要拔掉，然后旁边的一颗牙也被智齿影响坏掉了，没有保留的必要了。我说，先拔一颗，另外一颗可以治疗吗？医生说，你过两个月还的来拔。我先给你打麻药，你可以想一想，是拔一颗，还是两颗。你同意了我才会给你拔。

他说，我现在给你打麻醉。我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牙医的诊疗椅子上。整个口腔开始发麻，失去知觉。我想了一会，说，两颗一起拔吧

医生带着口罩，他的眼神很温和，减轻了我的一部分恐惧。他说，我开始给你拔牙了，痛的话就举手示意。我闭着眼睛，感觉整个脸都被他拉了起来，牙却纹丝不动。金属器械在口腔里磨来磨去，还有那种嗡嗡的声音，让人难过。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在死去，在离我而去，感觉自己也要死了。

想到生孩子时破腹产，打了麻药身体没有知觉，但是能听到医生穿针引线开肚皮的声音，就紧张到发抖，像一片秋天的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医生说，你这样发抖，空气进入腹腔，对孩子不好…我还是不能停止发抖…

我想到了那个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小时我以为我是渔夫，成功的把魔鬼锁在了瓶子里；中年，我才知道我是“魔鬼”。如果我是渔夫，我绝不会再把魔鬼扔进海里，我会抱抱你，对你说，海里的生活暗无天日，太辛苦了，不要再回海里了，你看阳光多暖…我敢打赌，魔鬼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流泪的，他会还你一滴泪和余生所有的笑脸。

年少无知看不懂寓言，能看懂已是泪眼阑珊…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牙医说，好了。我睁开眼睛。牙医给我看拔下来的两颗坏牙。他说，你看，这个是37号，这个是38号，都坏了，必须要拔的。我说，智齿给我吧我要看看。他说，两颗都可以给你。

牙医交代很细致：两个小时不能吃东西；不能吐口水，但是可以吞下去；24小时不能漱口，不能刷牙；两三天只能吃流质食物；一周后来拆线；两三个月后可以再看看牙的情况，补牙或种牙或牙周治疗。

这个牙真是没完没了…是种牙呢还是镶牙呢是活动牙还是固定牙呢…纠结…

回来办公室，整个口腔很痛。到中午，趴着睡着了。痛的时候需要一个睡眠。醒来一看，枕头上满是口水污渍。去洗手间照镜子，嘴唇上全是血迹，嘴巴也是麻的，也洗不掉。回来用热水毛巾擦拭。

人的身体和器官如此脆弱，如此昂贵！！

又下雨了。凄凄惨惨戚戚。这颗智齿是我的前半生的隐喻么？拔牙的过程一定很痛的，痛的时候很幻灭。就像河流的解冻，冰块的剥落咔嚓咔嚓的，像拔牙的声音，到后来就会缓慢平静的流向小溪、河流、大海。我但愿我是一条河。

拔掉了，我才可以看清，离得远远的，才可以看清自己前半生的生活，所有的渣滓都滤掉，沉淀的那些真实，才是我。原来我是这样的。

是一个不再年轻的我。是没有人爱过我三年五载的我。是没有小确幸很辛苦的我。是困住自己想被一个单纯的心灵打开的我。是想要潜意识的偏爱没理由的关爱的我。有人喜欢的我，是那个“温柔”的我，这其实暗含了很多的期待；有人喜欢的我，是看见我的狼狈知我辛苦，那人能接受我的负面，最后还陪在身边。我想应该不会有后者…那又如何呢…

就像爱黑夜的灯，爱雪夜的火那样，去爱自己，爱孩子，爱别人。穿一件合适的衣，读一本合意的书，拥抱一个刚刚好的自己…就这样走过秋天，走过冬天，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2020.9.14

阴转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