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那些事儿

九十年代初,我在县城化工厂工作,被分到车间维修班做过一段时间,维修班里有三个师傅,两个学徒,我当时是学徒,跟有个叫“杨麻子”的师傅后边混。

杨师傅那年四十多,方头大脸,脸上密密麻麻的坑儿,身材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的那种。维修班的另外两个大师傅,一个姓张,人精瘦,个儿也不高,一口黄牙,黑眼珠少,俩眼珠儿平时滴溜溜转,广东拳师的身板儿,绍兴师爷的气质,心眼儿多着呢。不知为啥人送外号“狍子”,张师傅是班长。另一个姓王,矿工出身,脾气不好,把媳妇儿吵架吵没了,媳妇儿喝了农药,没救过来,落下俩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老王师傅又当爹又当妈,生活非常不易。

维修班三个大师傅,谁也不服谁,相互挤兑,逮着机会就上上眼药。有次上工,王师傅将一把板手忘工作台上了,杨师傅瞅王师傅不注意,顺手牵羊塞自己厨子,上了锁。王师傅转眼不见了板手,问老杨,见我板手了吗?杨师傅脸不红气不躁,说,再找找!张师傅人鬼精鬼精,喜欢钻研,技术精湛(这也可能是他当上班长的重要原因),每回车间设备出故障,主任派下活来,他会说,老杨技术好,还是请老杨去。或者会说,老王,矿上来的大拿,还是老王去牢靠。那俩人力气大,“呼哧呼哧”费力巴扎把重设备拆了个鸡零狗碎,累了个满头大汗,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车间主任没辙儿,递给老张一根儿红大鸡,打火机“啪”地一声吐出一簇蓝火焰儿。老张这才叼着主任给的烟卷儿,背着手,吞云吐雾,带上他的徒弟小徐,慢悠悠随主任来故障地点。老张出山,自然手到病除。机器“轰隆隆”动起来,主任赏了老张一个笑脸,老张瞅了两眼一脸懵圈的老杨和老王,对主任说,我早就讲嘛,这俩货只比饭桶多个姓儿!

老张肠胃不好,老是跑厕所,老王每次见张张捂着肚子往外跑,总是堵住他,说,班长啊!有个事儿汇报一下。老张内急,苦不堪言,说,回来再说,等回来……。老王编了顺口溜“狍哥狍哥,吃得少拉得多!”老张于是对老王恨之入骨,总想找个机会修理老王。老王家境困难,有天穿了一双鞋子,上面绣着花儿,估计是媳妇儿当年留下来的,老王没舍得丢,有个想头儿也算是一份怀念,简单处理了一下,穿出来了(这要解释一下,老王脚码儿小,只穿37号的鞋,穿媳妇儿的鞋很合适)。老张捅咕了一下老杨,说,老王咋就穿上绣花鞋了呢?

老杨也很诧异,他瞅了半天,心想,这老张不是个东西,人家穿花鞋碍你眼了?就怼了他一句:“这有啥呢?人家是穿上大花鞋,走遍全世界呗!”

老张立马笑得颠三倒四,“穿上大花鞋,走遍全世界!”老杨编的,老杨太特么有才了。

老张见人就说,穿上大花鞋,走遍全世界!老杨编的,太特么有才了!老王师傅躺地中枪,从此,被冠上了“大花鞋”的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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