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辞

当南下的列车驶过最后一个山洞,眼底无垠的稻田便平静地铺展到天边,鸟群在青葱绿意间飞舞,炎炎日光映照得河水漾起粼粼波痕……即便坐在车厢里,我也能亲切地感受到越过平野夹着泥土芬芳的清风和田园间永无休止的虫鸣。

即便已经过了因听一首歌而惦一个人,因阅一篇文而忆一乡水的年纪,当故乡的夏景再映入眼帘,我却忍不住掏出手机,想要拍下些什么,想要记下些什么。可当我将镜头对准车窗外这番曾经熟悉且依恋的风景时,却不知到底该去捕捉哪一处风景,只由得这窗外的景色点点倒退。

到家,放下行李,我便领着她走到门前的小路上,走进傍晚金色的霞光里。天边西下的太阳映红了万里云彩,给深蓝的天空镶上璀璨金边。天色已显阴沉,田间飞虫开始在晚风中活跃起来,蝉声依旧布满整个夏夜,稻田里的青禾在风中飘摇。

曾经这里,我们顶着夏日在田野间忙着农活,呆滞的蛐蛐会在草动时仓皇而逃,庞然的螳螂敛起双钳伪装在绿叶之间。但我们无暇顾及,我们收集油菜梗,打落油菜籽,忙完一天我们便倒在油菜梗上望着天空,点一把火将油菜梗全部焚尽。收完油菜便迎来乡野真正的夏天,农人播种、锄禾、灌溉,水稻和小麦会布满整个田园。稍有闲暇,我们便喊上伙伴到河里学游泳,即便呛了几口也仍不愿起身上岸。下了大雨,田间泥土里的泥鳅会全爬出来,雨水漫过田野,领上家养的鸭子到田间足够它们吃上一天泥鳅……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晚饭间,老爸问我。

“看了一些,房贷一个人恐贷不下来,所以回来办结婚证了……”我灰心的答。

“尽早些买,晚了房价又涨,压力更大了!”他催促着我,提醒着此事的重要。

“嗯,我知道。”我只点头敷衍着,“是在民政局办理吗?”

“嗯,知道在哪吗?”老妈怕我不知道地方,“车站前的政府办公一条街那儿。”

“哦……”

“明天预计什么时候出发?”老妈见我安静下来,忽得问。

“八点左右出发吧,班车难等,尽早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刚起床,老妈一人已坐门前乘着树荫折中元节消烧给宗祖的纸钱了。我记得念书时这事全交由我和老哥,那时我们坐地板上吹着风扇边折纸钱边看电视;后来老哥毕业工作了,就我一人负责了,列代宗祖都被我记在本上,每年折完照着记录写在纸钱包袱上,中元节当天全烧了去;再后来我毕业工作了,竟然似乎也已忘了有这个习俗了。

下了车,便是熟悉的车站和街道。上次来这里还是与列军一起,他忙着办理护照,而我忙着调取档案,那时便估摸着怕是再难有碰面机会了。而县城的街,依旧是喧闹着。

领到证,本该是欢喜的。她拿着结婚证反复地看,我却孤自看着窗外,夏天故乡的风景因常年不能见到而显得弥足珍贵,趁着此行,好好看看它的变迁,看看这里的一切……

夜里,因来回奔波她早早地睡熟过去。我躺在地板上,像曾经经历过的无数个夜晚一般,听着漫过田野飘来的蛙声,枕着乡间夏夜祥和的平静。

买房、结婚、生子、接父母带小孩……回家的机会恐是越来越少,夏天的故乡多怕是会永远留在记忆里了,甚至都可以掰开手指数清回来的机会了。

这样想时,乡野此起彼伏的蛙声与响亮悦耳的蝉鸣交汇出整个夏夜的聒噪,和畅晚风曳动遍野稻禾,静淌的河水漾出清浅月光,漫天星辰烁满夜空的璀璨……

再醒来时,匆匆便饭几句叮嘱我们就走了。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逐渐离我远去,想要用照片记下什么,可是没有;想要用文字记下什么,可是没有。只能让它渐渐离我远去,也只能任它渐渐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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