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

古龙三公子中,对铁中棠与楚留香没有异议,简直举双手双脚赞成。但李寻欢,始终对他有偏见,无论古龙如何偏爱称赞,永远也喜欢不来。

李寻欢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常常做好事,甚至是一些惊天动地的好事,且绝不留下自己的名字,风格不可谓不高尚。对他无感的原因,因他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让爱”的戏码。

李寻欢和林诗音在园中赏梅赏雪,遇上仇家上门,几乎死在仇家手上的时候,龙啸云出现,救了他。然后,龙啸云为林诗音害了相思病,他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已订亲,求李寻欢将表妹许配给他。李寻欢并没有说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又为此陷进了痛苦之中。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个是有救命之恩的好朋友,他大醉了五日就有了决定,他决定让林诗音自己离开他。然后,自己一生都在牵挂这个女子,郁郁寡欢。

他以为自己伟大,但阿飞的话一针见血,李寻欢其实只是个自己骗自己的傻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送入火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高尚,很伟大。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林诗音好,却不知道林诗音一生的幸福已断送在他手里。

古龙一生都在讴歌男人间的友情。他说过:如果朋友和妻子只能选一样,那他选择朋友。又说:朋友永远第一,朋友的事永远最要紧。所以,不难解释李寻欢把林诗音让给龙啸云这件事。

李寻欢也好,龙啸云也好,两个自命重情重义的武林高手,为了这件事作茧自缚,从此不能像从前那样光明磊落,洒脱做人。但他们是男人,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担当。一个放手后没有摒弃所有念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摆出情深款款旧情绵绵的姿态;一个得到后仍然疑神疑鬼,终于变得扭曲。他们求仁得仁,却从此堕落,难以理解。

可怜林诗音,一生夹杂在两个男人的苦思猜测之间,永远不能快乐。李寻欢固然会像白月光一样萦绕在她心头,可远望不可接触;而她嫁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像朱砂一样,鲜活光明照亮她的生命,反而像一滩蚊子血,令人不想直视。所以说,一个人如果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处理好感情后续,最好不要假装大方。林诗音自己也有错,她没有孤独忧郁至死,也没有选择第三个人厮守终身。她自愿走上那条李寻欢想她走上的路,因为她以为,他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即使在这之前,她已经为他心碎。

李寻欢与林诗音这一段感情,也许就如罗文演唱的《小李飞刀》:人生几许失意,何必偏偏选中我。挥刀剑断盟约,相识注定成大错。无情刀永不知错,无缘份只叹奈何。

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古龙的男主角,一个一手制造自身悲剧的李寻欢,一个费尽心思去猜疑其实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情的龙啸云,难怪这两个人曾经是知交,都堪称虚伪之至。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非要憋着不说,得到最后的结局,令人唏嘘。

尤其李寻欢,犯了错,还以受害人的落魄姿态出现,虽然他是无意,可是读者对他那种顾影自怜真是忍无可忍。他有什么可怜呢?没有人逼他把林诗音让出去。极力让她失望乃至心碎,逼得她选择了其他人,他反而忧郁至深,转过头来对她念念不忘。搞笑的是,他的名字叫“寻欢”。他不值得同情,他是自找的。如果说古龙对女子十分宽容,那么对男子,简直是纵容。

古龙在散文《谁来和我干杯》中说到:李寻欢的性格比较接近铁中棠,却比铁中棠更成熟,更能了解人生。因为他经历的苦难太多,心里的痛苦也隐藏得太久。真想问问,他经历过什么苦难呢?想中状元不得而只是得了探花?自己双手把恋人送给他人而痛苦相思?同样是为了别人,但李寻欢做得这样差。将他和铁中棠比较,真是抬举了他。古龙认为,在所有武侠小说主角中,他也许是身体最不健康的人。但他的心理却是绝对健康的。确实让人无言。别的不说,李寻欢多年后见到林诗音,压抑着所有的心酸和痛苦,这也算得上是健康的表现?“明知相思苦,宁愿苦相思”本来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但像李寻欢这种,只觉得他多余。

对小李探花,很想说一句:走你的独木桥,别阻住别人去走阳光大道。那是别人的路,别人的选择,与他无关。

不可否认,如果没有这一件事,李寻欢或许也可以成为像铁中棠那样完美的人。他文武双全,可谓才子中的极品。听说旧时,状元和榜眼都只需要才华盖世,但探花不一样,还需要有过人的外貌,所以李寻欢的外表是无须挑剔的。武功方面,他用的一把只不过是铁匠花了三个时辰打好的普通小刀,但百晓生品评天下兵器,小李飞刀却排名第三,而且,江湖传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在兵器谱排名第二,自负之极,以为李寻欢的武功不过是以讹传讹,结果死在小李飞刀之下。可见李寻欢武功之高。他本来应该是大有作为的人,却为了这段自己放弃的感情自暴自弃自伤自苦。说他“活该”,还真是没有对不起他。既然喜欢故作大方,就应该大方到底才对。

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却为了一段自己断送的感情而不快乐,而他自己又觉得,朋友道义比男友感情更加重要,男人的心情,实在难以理解。不过,既然作者这样写,当然有他的道理。古龙这样苦心孤诣,大概只想提醒天下间的女子,认识一个出色的男子,千万莫要贪心抢着做他的恋人,最好做他的朋友,这样他不仅可以为你两肋插刀,还可以为你奉上自己的幸福。至少不应该给他机会,让他将女子当货物一样让了出去。

一直觉得,三公子中,应该将李寻欢换作沈浪。沈浪既懂得爱惜女子,对男子也是惺惺相惜。他能够令王怜花和熊猫儿这样的奇男子折服,也能让快活王这样的枭雄钦佩;既得到任性千金朱七七的爱慕,也得到貌美心毒幽灵宫主白飞飞的倾心;见过他的女子,就如蜜蜂遇着一朵灿烂盛开甜蜜美丽的花朵,恋恋不舍一见难忘。沈浪或许也不了解女人,但他尊重爱护女人,女人要的,岂非就是这样简单?

据说,古龙在最失意的时候写出了《欢乐英雄》,最快意的时候写了这本《多情剑客无情刀》。欢乐英雄里头全是平凡小人物的大快乐,贫穷的日子里三餐不继,守着朋友也过得十分开心,每一个主角都得到好结局,郭大路和燕七,王动和红娘子,林太平和玉玲珑,人人有份,永不落空。而《多情剑客无情刀》,龙啸云死在小人物手上,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林诗音决心携子远走高飞,远离一切恩怨;阿飞从林仙儿的温柔乡里走了出来,本来孤伶伶的他,最后还是一个人;只有李寻欢是幸运的,后来得到孙小红的陪伴。

孙小红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她对李寻欢一见钟情,因为李寻欢满足了她对武林英雄的所有幻想。她不管他忘了得林诗音还是忘不了,只要在他身边的是她,她就觉得满足。做人是应该这样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就开心愉快的生活,其他的,管他呢。虽然只见过一次面,林诗音从孙小红身上学到很多,孙小红坚定、明朗、有勇气、有信心、她敢爱、也敢恨,你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到黑暗的一面。遇到李寻欢是林诗音的不幸,而遇到孙小红,是李寻欢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知道,悠悠君心,日后是否还会装着旧人的影子,挥之不去。但无论如何,孙小红是不会看到的,因她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事。她也知道,感情虽然不可替代,但可以覆盖。像李寻欢说的那样:“也许你想到另一个能代替他时,这种痛苦就能减轻了。”希望所有曾在感情里受过伤的人都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一次感情失败,只应该代表一次感情失败。

一个人既然活着,就不能太委屈自己。很多事实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接受馈赠的感情,想要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应该自己努力,得不到也无憾。因别人谦让而得到的感情,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不真实。而且,感情的路,三人行显得拥挤,夹杂着挥之不去的第三者,余生怎么可能快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李寻欢那样好运,最后遇到一个懂得他,也懂得爱情的人。确实十分可惜,像孙小红这样可爱的女子是很少的,像沈浪这样温情的男子也不多,即使是古龙笔下。

好在像李寻欢这样大义凛然、重情重义、狠心让爱的人也不多,不然,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伤心人,那可无味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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