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明朝万历年间,在西南某地一座大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小村落中有个叫杨大的年轻农夫,他平日里种几亩薄田,农闲时分也去山中砍砍柴,打打猎。与妻冯氏一起勤俭持家,过着清贫自在的百姓乡野生活。
这年大旱,农田灌溉困难,田里庄稼眼看就要被枯死。村长刘禄去请求官府无果,只能动员全村老少将见浅的池塘河流和水井深挖,希望可以弄点救命水出来。但事与愿违,大家伙一连挖了半个月,也没有见到有水流出来。万般无奈之下,村长就带领大家去村头半山坡上的龙王庙求雨。
为了表示诚意,刘禄还把自家仅有的两只羊和一头半大的猪给宰杀了,乡亲们又凑了一些果品米酒,大家带着这些充当供品的东西就去了龙王庙。当年考秀才落榜的刘禄还熬夜写了一篇拜神求雨辞。
说是龙王庙,其实就是一间小砖瓦房,龙王爷的彩身已经斑驳不堪,身上的披风也被耗子咬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洞。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老百姓心中的威严形象和异能身份。庙里面空间小,村民们只得在外面跪着,等村长大声念完求雨辞,众人开始整齐地磕起了头,磕得地面嘣嘣响。
拜完龙王,又过了三天,还是没下雨。刘禄急了,他又连夜写了一篇骂神辞,自己跑去龙王庙前面念了三遍。三天过后,下雨了,下得还挺大。但是就下了没多大一会儿,根本达不到村民们想要的效果,并且这雨不知道怎么回事,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腥味。
这天晚上,村长刘禄做了一个梦,梦到龙王爷来了,怒气冲冲,他指着刘禄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刘禄胆敢辱骂天封正神,属于大逆不道,有违伦律,并让他准备新的供品让他享用。供品的名字却让刘禄大吃一惊,因为龙王说的新供品是女人。
第二天起床后刘禄把这个梦藏在了肚子里,谁也不敢告诉。因为他怀疑昨晚就是一个胡思乱想的怪梦而已,跟真正的龙王爷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让村长刘禄更奇怪的是,平日里他去杨大家串门,他家院子里那条养了好几年的大黑狗见到他都十分友善,这天黑狗见到他却像是看见了仇人,呲牙咧嘴,怒目圆睁,舞爪狂吠。若不是有条大铁链子拴着,恐怕刘禄当场就被扑倒了。杨大一看这还得了,村长都敢咬,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村里混,抄起来一把铁锹就要打那黑狗,黑狗畏惧主人的铁锹,退到了狗窝里面,仍在吠叫不止。
村长道:“阿禄呀,你家黑狗是不是疯了,我平时可没少给他骨头。”杨大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村长,这畜生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村长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想问你借几个鸡蛋。”杨大一听村长只是要几个鸡蛋,就马上喊正在屋中做针线活的冯氏过来,去后院的鸡窝里帮村长拿了几个鸡蛋。
但是这几个鸡蛋,村长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心里愈发感到奇怪,甚至还有一丝不安。他把昨晚的梦告诉了老婆,并让她务必保密。村长老婆信誓旦旦打包票说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两天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村长做的那个龙王向他要女人的怪梦。
村长气得找自己老婆理论,村长老婆一口咬定自己谁也没说,村长拿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叹气。
村民们忍受不了这样持续干旱的天气,纷纷去邻村寻找水源。但是找来的水连日常使用都尚且困难,更别说拿去灌溉了。村中的一些后生就萌生了外出找活计的想法,杨大一个比较要好的兄弟黄二这天也来找他说了这事,黄二道:“兄弟,在这里等死也不是办法。
不如咱们结伴出去谋点营生,运气好还能倒腾点小买卖,就算再不济也可以找官府的筑事队去修桥铺路挣点工钱。你看怎么样?”杨大一听是这么个理,就说你黄二光棍一条,说走抱一拎就走了,我要跟老婆商量商量打个招呼。黄二说行,我等你信儿。
冯氏闻听丈夫要出远门,当然是万般不舍,但眼前这么个情况好像不出去也不行。就忍泪同意了,离别前两人好一顿厮磨,说了一大堆绵绵情话。黄二在旁边等得都不耐烦了,心里说能不能别当着我面撒狗粮了。然后他咳嗽了两声,杨大才毅然决然地松开冯氏的手跟黄二大踏步走了。冯氏追送到村口,深情注视着杨大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杨大和黄二走了一段日子后,村里还是没有下雨,非但没有下雨,太阳还越来越毒辣。村民们都开始议论起村长的怪梦,尤其是村口天团,一群老头老太太们整天没事就拿个马扎往那里一坐,开始谈论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母鸡下了不少蛋,谁家母牛一直不下奶,谁家院墙少了几块砖,谁家做饭半村烟;等等等等。刘禄每次经过那里都是一溜小跑,过去之后还眉头直皱。
这天晚上,村长刘禄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龙王爷竟然鼻青脸肿的,还是向他讨要新供品。说要是再不给,全村都有灭顶之灾。刘禄被吓醒了,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老婆问他怎么了,他说又做了那个怪梦。然后他老婆也吓得睡不着了,两个人就这样瞪着眼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杨大老婆冯氏在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到她家的大黑狗,说大黑狗昨晚叫了一夜,天亮发现开绳跑出去了。问到村长家,村长说你家黑狗我是不敢见,它上来就咬啊,说只能帮你问问其他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村民说看见她家的大黑狗在龙王庙那里,冯氏赶紧小跑了过去,看见有条大黑狗正对着庙门狂吠,她走近一看,就是她家大黑。大黑看见冯氏就不叫了,冯氏抚摸着大黑的头道:“你怎么开始乱跑了。”大黑恶狠狠地看着庙门的方向,跟着冯氏回家去了。
下午村里来了一位游方老道,穿得破衣烂衫,发髻却梳得整整齐齐,上面横插着一根剑型细铜簪。揣着一把看起来几年没有洗过的拂尘,背负四尺无穗长剑,走路还有点小跛脚。这老道边走还边吟诗,诗曰:浪游天涯不羡仙,一把素剑配旧衫。斩尽天下不平事,天若不管我来管。有几个孩童看着好玩,还跟在他后面学他走路,他回头笑笑并不生气。
他这首诗刚好被端着饭碗,在门口蹲着扒饭的村长刘禄听到,刘禄本身也算是读书人,别人听不明白,他却听明白了。他心说这哪来的疯道士,好大的口气,老天爷不管的事,你都能管?我咋不信呢?那我们村这么久不下雨了你能不能管。他正端起碗准备往院子里撤,谁知那老道叫住了他,“施主请留步,施主啊,你印堂发黑。”
还没等道士说完,刘禄就打断他道:“道长,那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老道笑笑道:“施主博学啊,贫道的词都能抢答了。”刘禄道:“这大中午的,道长你还没吃饭吧。”老道说:“你算得真准,贫道是没吃饭,莫说吃饭,从早上到现在连一滴水都没喝。”刘禄道:“那道长若不嫌弃的话,到寒舍将就吃一口?”
老道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饱嗝道:“施主你们村子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呀。”刘禄道:“可不是嘛,很久没下雨了,人都活不下去了。龙王爷也拜了,沟沟坑坑也挖了,全不管用。青壮后生们都外出谋生去了。留下这些老人妇女孩子在村里,听天由命了。”道长将拂尘一挥道:“适才贫道路过此地,发现村子上空有一股浓厚的妖气从后面的大山深处直冲出来,但是让贫道更奇怪的是在贵村的一端,竟有一道神光盘绕;与妖气形成对峙之势。贫道正要去寻找神光的出处,村长不妨与我同往。”
两人就一起在村子里踅摸了起来,然后就走到了杨大家门口,村长一看是这里,扭头就要往回走,老道拽住他道:“施主,你往哪儿去,这里就是神光出处所在。”刘禄摆摆手道:“道长啊,我不管什么神光不神光,反正这家我是不会再进了,他家的大黑狗很凶,上次差点被咬。”老道笑笑说:“施主放心,跟着贫道,保证那狗不会再对你凶了。贫道有驾虎驭狼之能,岂会怕区区一条凡犬。走吧。”刘禄半信半疑道:“且信你一次吧。”
结果两人刚走进院里,就被正在吃食的大黑追着咬,叫得比上次还凶。冯氏赶紧从屋子里出来将大黑拉住。刘禄对老道说:“道长,你不是说虎狼都不怕吗?怎么它还这么凶。”老道尴尬道:“草率了,草率了。”
冯氏本是十分好客之人,她看见村长和一个老道来了,就让进屋喝点水。老道进屋之后,对着大黑仔细端详了一番,他问冯氏道:“女施主,你这条黑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喂养的?为何体型比普通柴犬大了这么多。”冯氏道:“大黑是我家公公在世时从山中捡回来的,有两三年了吧。”老道说:“此狗不是凡狗,它的身世或许跟山中的妖气有关。好生喂养,会有大用。”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杏黄灵符,交予冯氏道:“今夜你将此符烧掉,符灰掺于狗食之中,自然知晓。告辞了,请留步。”说完就跟刘禄一起走了出去。
刘禄在路上问道:“道长,那狗不是凡狗,那是什么狗?哮天犬?”老道严肃道:“答对了。”刘禄道:“啊?!”随后老道提出了晚上借宿他家柴房的要求,刘禄爽快答应了。
当天晚上,冯氏听从道长的话,把那张符纸烧剩的灰烬掺到了大黑的食物里,大黑闻了闻,刚开始不肯吃,过了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睡到半夜时分,冯氏突然听到有急促拍门之声,她下床拿起门后的木棍,小声问道:“谁呀,这么晚了。”门外传来大黑狗的呜咽之声,冯氏以为是外面风凉了,大黑想进屋了,她就将门打开让大黑进了屋。
大黑进屋之后也不找地方卧着,就那样直愣愣地半蹲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冯氏。纵是朝夕相处的自家黑狗,这大半夜的也怪瘆人的,冯氏说大黑你不睡觉干啥,谁知道大黑竟然张嘴说了起人话:“女主人你不要害怕,我是天上的哮天犬,因为来凡间诛妖借用你家大黑身体,今天来那个道人也是一位得道仙家,并且法力高超,他能够感知到方圆百里内的浓烈妖气,前来诛妖,最近总不下雨是因为后山有一条千年黑蟒精控制了龙王的元神,你们拜的根来不是什么龙王,就是那个蟒精占了龙王的庙位,享受世间香火供奉。
它修炼需要喝大量的水,地上的水不够,它就直接把本应下在这里的雨水给喝了,蟒妖不敢直接下山害人是因为它还在闭关期,只能用元神游动,千百年来害人无数,往年龙王还可以克制住它,今年它法力巨增,龙王已经力不从心,黑蟒本月十五就是出关的日子,到时候会到处找妇人吸食精气,一旦吸食够七七四十九人,它就会升炼成更难对付的邪蛟为祸人间。”
冯氏听它说完骇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那本月十五,村里是不是有难了。”黑狗道:“这蟒妖闻得我的气味,定然会先到这里来,到十五的那个晚上,女主人你务必睡到床下边,将我尾巴上的毛剪下来一些扔到被子下面。可保平安无事。我与那道长联手,再加上龙王之残力,应该可以除掉蟒精。我说完今天的话,就不能再开口了,女主人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到男主人回来。”
同时,在村长家,老道也对刘禄说了同样的话,刘禄听完也吃惊不小,连龙王爷都能挟持,这妖怪法力非同一般呐。老道说:“大黑狗那天见你狂吠,是因为你身上沾染了妖怪的邪气。不必担心,本月十五月圆之夜,蟒妖出动之时,就是它自取灭亡之时。”刘禄喜道:“那就有劳道长了,道长就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我先替全村父老拜谢道长救命之恩。”道长扶起人道:“不必多礼,诛妖除邪是从道本分,况且,每诛一妖,贫道的修为就会增一分,说回来,还是对我自己也有好处。”
转眼到了十五这天,老道吩咐村长带人将龙王庙周围用公鸡血和着雄黄粉洒了一圈,又贴上了几道镇妖仙符,说这样可以助龙王摆脱蟒妖的控制,以便与其合力抗妖。又给每家每户都发了一道灵符,说到了晚上务必将此符紧贴在大门之上,家家封门闭户,将狗绳全部解开,菜刀放于枕下入睡。
村长立马派人挨家传达到位。冯氏这天也把大黑喂的饱饱的,还专门杀了只老母鸡给它补补。下午就把狗尾巴上的毛剪了一大把下来,铺在了被子下面,床下边也打扫干净,铺上褥子,就等晚上入住了。
到了这天晚上,屋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雷闪交加、乌云密布,就是不下雨,乡民们都猫在自己家不敢动,睡也睡不着,都在担心着除妖的事儿。
大黑蹲守在自家大门口,对着天空虎视眈眈,保持着十分的警惕。老道只身前往龙王庙而去,刘禄扛把锄头说要助道长一臂之力,被道长轰了回去。
道长刚走到龙王庙前边,就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给熏得眼泪直流,他使用法力屏住呼吸才得以继续前行。再往前就看到半空中一条巨大的黑蟒追着一条体型比它小得多的青龙在盘旋嘶咬。青龙明显处于下风,并且边斗边退。道长知道龙王已经摆脱了蟒妖的控制,心中暗喜。他把头上的小铜剑拔了下来,放到右手心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那小铜剑立时变成了一把大宝剑,比寻常的剑要长宽不少。大宝剑闪烁着夺目的金光,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大黑蟒冲射而去。
大宝剑正中黑蟒的右眼,血涌如泉,蟒精吃痛,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它并不朝老道发起攻击,而是朝着杨大家的方向低腾前行。杨大家门口的大黑看到蟒妖前来,腾空而起,对着黑蟒的左眼就来了一口。就下黑蟒就彻底变成了一条瞎蟒,它只得分出一个元神,准备去吸食点精元再来战斗,这元神进了屋子之后,直扑冯氏的床而去,谁知道却啃了一嘴的狗毛,狗毛到了它的嘴里,立马变成了锋利坚硬的钢针,把元神刺得嗷嗷直叫,顷刻化为了一滩脓血。
黑蟒见那一道元神有去无回,勃然大怒,只见它身体又变粗了一圈,足有水缸那么粗,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黑狗吸到嘴里吃掉。黑狗故意让它吸到了肚子里,它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对付道长的时候,老道和龙王已经追了过来。
道长念动咒语,蟒蛇右眼的大宝剑瞬间自动飞了出来,回到道长手上之后复又变回小簪子模样。道长将小铜剑插回发髻之上,将拂尘朝空中一扔,拂尘就开始无限变长,然后围着黑蟒绕来绕去,将黑蟒给捆绑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连龙王都说:“道仙,好法力啊。小王惭愧,惭愧呀。”道长抽出背上长剑道:“你这孽畜,阴险奸诈,作恶多端,千百年来躲过了多少道雷劫,今日看贫道如何将你斩灭。”还没等他动身,就见黑蟒背上七寸处裂开个大口子,然后一道红光射出,大黑狗嘴里叼着一黑一青两颗发光的丹珠,从开口处飞了出来。
它刚出来,大黑蟒就掉落下来,横在地上像一根巨树,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
老道看见那两颗丹珠,马上就明白了,他将两颗丹珠接过来,把青色的那颗递给了龙王道:“龙君,这颗是你的龙丹吧。不嫌腥就赶紧吞下吧,没了它,你下雨都给整不会了。”然后将黑色的递给大黑道:“哮天,此次你功不可没,帮了贫道的大忙,这颗蟒丹你就吃了吧。”哪料黑狗摇了摇头不肯吃。
老道哈哈笑道:“也罢,这蟒丹里面蕴含了无尽的水气,将它投于河中也是大功一件。不如就让它造福于民吧。”
然后对龙王道:“蟒丹一失,其元神已尽灭,此妖算是消失了。龙君,这蟒妖的尸体扔在村里也不是办法,还得麻烦你辛苦一下把它扔到山中吧。”龙王说这好办,就化为龙型,抓起蟒尸,扔到了大山之中。
第二天,老道不见了,龙王不见了,只有杨大家的大黑还在。村长刘禄家的桌子上留了一封信和一颗黑不溜秋的圆石子一样的东西。刘禄不明觉厉,慌忙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上面有首诗曰:邪妖一除天下平,润雨即来敬龙亭。此物入河须深埋,来年再叹丰收情。
刘禄看了之后,感慨道:“神仙是不是都这么有文化。”
此后,黑狗失常、老道失踪、龙王归位、风调雨顺、井塘泉涌,百姓们辛勤劳动,安居乐业。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又回归了往昔里的一片祥和景象。村长刘禄还说等年景好一些,就带乡民将龙王庙再好好修缮一番。
一年后,杨大和黄二从外地回来了,还挣了不少银子。冯氏很高兴,只是告诉杨大,家里的大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目光有点呆滞,进食也很少;晚上也不怎么叫了。对于一条狗,杨大表现得不以为然,就说是可能是大黑老了吧。
过了几天冯氏还是没忍住把除妖的事跟杨大说了,杨大听完眼里有了泪水,他到院子里抱着大黑道:“不管你成什么样,我都要养你到最后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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