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二）

“奶奶奶奶，他们是做啥的？他们包里面装的啥？”肖娜问，小手指了路过的挎着书包的小学生。

“他们啊，是学生啊，包里都是书呢！”奶奶笑。

“学生都干什么？”肖娜不解。

“上学，念书，有出息。”

“那我也要上学，念书，要有出息！”对于“出息”这个词儿，肖娜相当熟悉。因为祖母和婶子大娘们闲话家常时总是会提起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谁家的孩子还不够出息，所以肖娜心里就想着要有出息。

于是肖娜在白天就被送到了到了父母身边儿，当了教师的父亲写了汉语拼音字母表，就粘贴在屋里东墙上。总有许多日子的晨起和黄昏，肖娜跟了父亲大声地念a——o——e——

时间久了，肖娜的拼音字母便掌握得极好了。于是，肖娜就当了小老师了！聚集了小伙伴儿们——小华、海海、丽丽、大兵……让他们在小凳子上排排坐好，然后肖娜拿了小教鞭儿，像模像样地教他们读用粉笔写在墙上的一个个稚拙的字母……

清澈的童声脆脆地响，真是人间最美的声音！肖娜感受着当小老师的自豪，心里美滋滋的！可她还是想上学，于是央求祖母带她去小学校。

小小的一所院落，不高的围墙，并不好看的学校大门紧闭着，到处是脱落的漆皮，还有几道宽宽的裂缝。若不是里面传来的学生们的欢笑声，肖娜才不爱到这里来呢！不过，这裂开的缝儿倒帮了肖娜的大忙了！

肖娜把头贴在门上，隔着门缝儿往里瞧。看见下了课的学生们蹦蹦跳跳热热闹闹的情景，她恨不得从门缝儿里钻进去！许是见肖娜眼睛都看直了吧，祖母便开心地笑。

冬去夏来，正在小树林里跟着伙伴儿们可着劲儿地疯的五岁的肖娜，突然听到了一个忙忙跑来的小伙伴儿的喊叫：“快去小学校报名啦，该上学啦——”于是，一帮小伙伴儿，像踩着风火轮儿似的，呼啦啦全去了小学校！

小学校里，挤挤扛扛的人围了个大大的圈，满满的都是人。大人们个个儿伸头拔颈，争先恐后；小孩子们出出进进，有的一蹦老高，有的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挤进圈儿内的肖娜终于看到了里面的状况：一张书桌的后面，坐着两个白静文气的老师，正让来报名的孩子查数、认拼音。

许多孩子，面对着老师的提问，脸憋得红布儿一样，翻着小眼儿，吭吭哧哧，窘态百出。老半天了，总有大人带着孩子挤在肖娜前面，肖娜太小了，个儿矮矮的，老师根本注意不到她，肖娜急得直跺小脚：咋办啊咋办啊咋办啊？

突然肖娜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喊：“别挤啦别挤啦，该我啦该我啦——”哈哈，倒也有用，家长们都愣了，老师们一惊，终于发现了这个小小的人儿，转头问：

“你是谁家的孩子？”

“肖玉枝家的——”肖娜大声回答，半点儿不怯。

“嗬，行啊！谁带你来的？”

“没人带我来，我跟他们来的！”指指小伙伴儿，肖娜一脸的骄傲。

“这小姑娘怪胆儿大呢！”俩老师的夸奖被肖娜听懂了，越发兴奋，“我还会拼音呢！”

老师们来了兴趣，于是肖娜使出看家本领，从前到后完完整整地把拼音字母表背了一遍。老师们瞪大了眼睛，看起来还蛮开心的样子：“再查查数儿吧！”

查数儿，这又有什么难的？叽里呱啦，从一到百，畅通无阻。查完数儿的肖娜开心地看向老师，老师一脸赞许；再看看周围的家长，他们居然一脸的羡慕啊！哈哈，肖娜开心得很呢！她要快快跑回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去！

再开学，肖娜就成了小学生啦，一名昂首挺胸，脸上笑开了花儿的光荣的小学生！

小学前三年的日子很快乐，整天开开心心，读书唱歌做游戏，欢欢喜喜整三年。到了三年级，一向成绩很好的肖娜，居然在数学上有些吃力了，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她，一如既往地读她喜爱的大部头《隋唐演义》，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人书或者就是一些有字的纸片儿。

终于，一次考得很糟的考试撼动了肖娜的自尊。那次，一向不如肖娜的邻家女孩儿得了奖状和奖品，她却什么也没有，虽然奖品只是一支钢笔，但肖娜没有！自尊而要强的肖娜撅了嘴儿，一脸的阴云。她小小的心承受着空前严重的打击……

一向喜爱肖娜的班主任老师冷着脸批评了肖娜，批评得算是轻的，但对于一向不曾挨批且受了没有奖品的打击的肖娜也算是是雪上加霜了。

于是肖娜开始知道愁滋味，开始早早爬起来哇啦哇啦读书，开始在煤油灯下吭哧吭哧算题，总想着也考个好成绩，叫老师表扬表扬，小小少年的心里也有了些小小的打算了。

可成绩还是不见起色，旁观的人不明白，可肖娜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她其实并没有多么认真地对待，她只是揣着少年的骄傲，貌似认真地在努力着……于是，在小升初考试时，肖娜没有考上乡里的重点初中，而是进了家门口的普通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