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孟纯和小天准时下班回家,之后又来了几辆车,孟真和小义一起把车洗完,送走顾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照例把各处检查一遍才熄灯落锁。
孟真洗好澡,敷上面膜才吹干头发,“虽然咱长得不是倾国倾城,但是必要的保养还是要做的。”这是孟纯挂在嘴边的碎碎念,并帮孟真淘来各种护肤品,甚至逼她用,时不时的还要检查使用情况,孟真为了应付检查,偶尔也会用一下。今天实在是因为受了刺激才决定做个面膜的。
孟真从心里感谢这个妹妹,她们不仅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无话不谈的闺蜜,更是贴心的知己。也许是因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缘故,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只要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领神会,这种默契,弥足珍贵。
自己虽然兄弟姐妹五个,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儿子,亲人只有孟纯一个,两个人都有相依为命的感觉。现在又是生意的合作伙伴,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真又想起自己的婚姻,有些伤害是永远没有办法愈合的,王勇涛不仅出轨、家暴,小三还上门挑衅。孟真为了儿子忍耐,她有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自己的忍耐到底有多少意义?既然过也没法过,分也不易分,只能任其腐烂,烂到一定程度,也许就有了结果。如今的自己,不再相信爱情,不敢寄情于婚姻,自己在最美好的年华,付出了所有,换来这样的结果,岂能是一个“伤心”了得?
记得戴尔.卡耐基先生曾说过“无论何时都要相信爱情是美好的”。他老人家也认为爱情是美好的,而没说婚姻是美好的。夫妻都差不多吧,男人娶了谁都不满意,女人嫁给谁都后悔,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婚姻,只有合适的两个人,相携前行,经得起磕磕碰碰的就能白头偕老,经不起的的,只能各自安好。记得一位一百零九岁的英国老妇人嘉兰也说过她的长寿秘诀:一是要有工作;二是要喝粥;三是远离男人!看看,多精辟!
孟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其实是个矛盾综合体,在人前活泼大方,私底下却是个极度安静无趣的人,这个无趣的人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自食其力,努力赚钱,让自己在意的亲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而现在,这个无趣的人却在做一件无聊的事:为了愉悦别人折腾自己,深更半夜的还贴什么见鬼的面膜,脑子坏透了!想到此,揭下面膜,团吧团吧人进垃圾桶,脸也不洗了,钻进被窝,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早上,孟真还在睡梦中就被顾客的微信语音通话成功地叫醒,她迷迷糊糊地接通,是一个VIP客户姜元。他说赶时间要早早来洗车,十五分钟后到。看看时间才四点半!放下手机,艰难的爬起来,每到这时候都特别怀念下雨天,但是雨休的日子却没有车洗,每天只要开门费用就要六百块,干巴巴的掏出去六百块,说不肉痛是不可能的。孟真苦笑了一下,还是要端正态度、努力赚钱啊!她简单的洗漱一下,换上工作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按下遥控器打开大门,顾客的车开了进来。
天刚蒙蒙亮,小义不可能醒这么早,孟真也没忍心叫醒小义,自己洗吧。孟真笑着迎上去:“这么早!不是你风格啊。”
姜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把你吵醒,真难为情,临时接到任务,要去机场接客户,不把车洗干净,对客户不尊重啊!”
孟真依旧笑着说:“没关系,少睡一个小时而已,幸好当时办了卡,不然真没有这个待遇!”
姜元笑着说:“对,还好有卡,不然这么早都不知道去那洗车。麻烦你啦!”
孟真:“不用客气嘛,但是你要陪我去洗车位,那有点黑。”
姜元哈哈笑道:“你竟然怕黑!”
这下轮到孟真不好意思了,自嘲地笑着说:“是,我怕黑,从小就怕,这病治不好了!”
姜元说:“没事,我陪你。”还好是熟客,陪着她去黑咕隆咚的洗车位。孟真把洗车位的灯都打开,漆黑的角落瞬间如同白昼。孟真开始认真、细致的洗车。姜元不好意思,陪着她说着话,洗好车、刷好卡,姜元从后备箱给孟真搬了一个纸箱说:“这是我亲戚家果园的香梨,又香甜又水分足,你尝尝,刚进秋天,稍微有点燥,吃一点这个,很好。”
孟真客气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姜元才告别离开。
原本想再回房间打个盹,一看时间五点半了,平时这个时间也该起床了,于是孟真直接准备起早饭。开始各项准备工作,妥当之后,又去院子里抻抻筋,压压腿,微微出了汗,感觉很舒服。小义也起床了,问:“孟真姐,刚才你干活了?”
孟真回到厨房边盛粥边说:“是啊,一个VIP,那么早,就没喊你。不过就少睡了一个小时,人也不精神了,老了,没用了……”
小义心疼的说:“下次喊我,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孟真笑了笑:“没事的,多活动活动就好了,吃饭吧。”
两个人正吃着,有车开进来了,小义立即站起来说:我去吧,你慢慢吃,吃完把锅盖上就行,我洗完再回来吃。”
孟真点点头:“嗯,去吧!”
结果是,小义洗上车后,车就一辆接一辆的来,孟真也一头扎进洗车位,忙活开了。直到孟纯和小天都来了,孟真干完手里的活,回到服务台记账。记好帐,才有时间换掉洗车时穿的工作服。洗车服有防水功能,不透气,很闷,脱掉了,活动一下四肢,才感觉好一点。检查了一下网约单,今天也不少,足足有二十单!看来今天又有他们忙的了。
正在心里默默心疼他们的时候,驶进来一辆卡宴,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下来的人让孟真的心莫名地抖了一下:肖一森!这些日子忙,自己都快把他忘了,如今看见他,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于是,孟真把头低下,故意打开网页,在电脑里搜索音乐。
肖一森看着把头垂的低低的孟真,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走到柜台前,两人之间隔着柜台,孟真还是装着没看见他。肖一森伸出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敲了敲柜台,孟真不得已,抬了头,装作刚刚才看到他的样子,客气而略带夸张地口吻说:“先生,您要洗车吗?”
肖一森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明明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只有七十公分的服务台,她言语和表情里的疏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不由得心中暗道:这女人真是记仇啊!嘴里却说:“你看我车用不用洗?你要是还没开张,让我洗我就洗一下也行。”
这下孟真有点凌乱了,看了看卡宴车身,虽不是油光铮亮,但是还真不用洗。她连忙说道:“先生您真会开玩笑。”
肖一森看着孟真说道:“我路过,给你送样东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乳白色棉麻质地的小文玩布袋,布袋的口是抽拉线绳系着的,两个线绳头坠着绛紫色的小珠子,很雅致。肖一森继续说着:“这是凤眼菩提,在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你戴应该正好,就顺便给你带来了。”
孟真眼睛扫过布袋,低着头边敲键盘边说:“谢谢您!不过我这样的粗人不懂这么雅的东西,就不要了,您还是带走送给别人吧。”
肖一森脸色严肃地说:“以前就说过要送你,一直没时间来,老觉得欠你点啥,再说,说了送你,就不会再给别人,也没有别人,它只能是你的。”
孟真有些急了,抬起头刚要说话,肖一森却俯身过来,凑近她脸庞低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讨好,很是轻柔,带起的气流拂过孟真的脸庞,让孟真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就那样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肖一森说完,直起身体,顺手拿起一张服务台上名片盒里的名片,温声说:“我走啦,不要再生气了哦!”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名片“要记得通过我一下!”说完转身上车,调头离开。孟真看着车开出院子,才回过味来,她看看服务台上的布袋,顺手扔进抽屉里,嘟哝着:“谁稀罕你的破东西,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哪有那么好的事?哼!通过一下?老娘还不愿意呢!哼……”
一直都忙,下午两点多才吃中饭,孟纯贼兮兮地悄声问孟真:“我好像看到那个姓肖的来了,他洗车了吗?”
孟真说:“没洗,说看看车多,不想排队,就走了。”
孟纯一脸八卦的说:“他是来赔礼道歉的吧?”
孟真吃着碗里的饭:“道什么歉,不理他就是了。”
孟纯:“对,这事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孟真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孟纯:“我可是替你打抱不平的啊!”
孟真说:“他也就是个顾客,来了就招待一下,这卡的钱消费完了,估计他也不会再续费了,这事也随之翻篇了。”
孟纯想想:“也是,过眼云烟而已。”
孟真推推她:“吃饭吧,想那么多干嘛!”
下午,手机在抽屉里一直响个不停,孟真抽空拿出来看了看,一个陌生号码打来十几个电话,微信里有十几条备注“肖老头”的申请好友通过的信息!孟真就知道是他,直接删除,重新放回抽屉,不理。
晚上打烊后,孟真关了各种设备,打开抽屉想整理一下,看到那个乳白色的文玩布袋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她直接选择了忽略。整理好,回了卧室,今天真的累得够呛,简单的洗漱一下,躺下就睡了。一切都归于安静,只有风儿吹着柳条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清脆。
肖一森赶到店里后就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加微信,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却没有被通过。发了很多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小女人,还挺倔!也不知道手串她戴了没有?以她的倔脾气,应该没戴吧?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何苦来哉呢?挺好一件事儿,被自己搞砸了,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得想个办法让她消消气才行,让一个女人对自己心怀不满,那感觉很不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要曲线救国、找她的同事帮忙?问题是她同事和自己也不熟啊!他的眉头皱成了绳子,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在店里枯坐了一天,下午准备打烊的时候,进来一位年轻小伙。小伙子在店里走走看看,肖一森想了想,请小伙子坐下,自己则烧水沏茶,边喝茶边聊了起来。在聊天过程中得知,小伙子刚买的婚房装修,于是肖一森给了他一些建议,小伙子很佩服他的眼光和见解,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肖一森提出一起吃晚饭,可以边吃边聊,小伙欣然应邀。加了微信,得知小伙子姓马,马仲海。肖一森把他带到同学老刘开的私家菜馆,两人聊得甚是投机。当场马仲海就同意由肖一森帮忙联系装修公司,并所有的装修材料都在肖一森这个订购,还预付了定金!
吃好、商议好已经十点多了,约好明天见面商定具体事宜,才握手道别。
肖一森驾车行驶在热闹的马路上,海州的夜生活正式拉开帷幕,在等红灯的时候,看见一对情侣旁若无人的当街热吻。肖一森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有多久没这样投入的、深情接过吻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稳重却不失娇俏的女人!他鬼使神差的把车开到了远程洗车行门口,停了下来熄火。洗车行的大门紧闭,院里黑漆漆、静悄悄。他在置物盒里找到手机,按下这一天打过无数次的号码,拨出去,电话刚发出信号,他又挂断了。他有些烦躁地拿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忽明忽暗的亮光在车里一闪一闪。他摇下车窗,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渐渐平息了他有些燥热的身体,感觉清醒了不少。他靠在座椅上,微眯着眼睛,沉思着,烟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他突然睁开眼睛,把烟头狠狠地掐灭,关好车窗,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便冲进浓浓的夜色中……
到家的时候,华英还没睡,肖一森关心地问:“怎么还不睡?”
华英带着困意打了个哈欠:“等你嘛,你回来了,我也可以放心的睡了。奥,今天生意谈的怎么样?”
肖一森:“谈成了,定金已经收了。行了,不要操心这些了,赶紧睡吧。”
华英:“最近感觉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肖一森笑了一下:“整理货物,搬来搬去时会觉得累一些的。”
华英:“你以前也搬啊,也没见你眉头紧锁。”
肖一森讶然:“最近眉头紧锁?我没有感觉啊,是不是因为老了,长皱纹了,才看起来像眉头紧锁的样子?”
华英说:“不是,是有心事!”
肖一森搂过华英:“又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没事!睡吧……”华英伏在他宽大的怀里,不再说话,只是清晰的感受肖一森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她倍感安心,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肖一森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轻轻地走出卧室,打开酒柜,倒了杯白酒,慢慢地啜饮着,老是有一个俏丽的影子调皮地在眼前晃来晃去,赶也赶不走。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头有些晕乎乎的靠在沙发上,放空了大脑,发了会儿呆,才回卧室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