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妈把我生下来，知道我性别的那一刻就哭了。
很不幸，我是个女孩。
1
小时候生活在老家，院子在一条长长的胡同尽头。出了胡同拐个弯，就是大伯家。我很喜欢大伯一家，大伯一家也很喜欢我。于是常常跑去他们家蹭吃蹭喝蹭电视看。
小时候胆子小，怕黑怕鬼怕虫子，每次在大伯家吃了晚饭，天都黑了。堂哥牵着我的手，穿过那条漆黑的巷子，一路把我护送回家。
后来我慢慢长大，变成一个不怕黑不怕鬼不怕虫的女汉子，假期还是很喜欢去大伯家蹭晚饭。每次蹭完饭想拍拍屁股偷偷溜走，伯母总是会逮住我，喊来堂哥，让他陪着我回家。我苦笑不得：“我都这么大了，不怕黑了，再说就这么短一条巷子，两分钟就到家了。”伯母只笑笑不说话，依旧坚持让堂哥送我回家。
2
初中在距离我家七八公里的镇上，刚刚开发的城乡结合部没有通公交车，只能骑车上下学。几个发小同我都是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每天迎着朝阳上学，伴着夕阳回家。刚刚修好的公路，即使是下午五六点的下班高峰时期也鲜少有除了学生之外的其他人。
学业重，七点钟晨读，六点多就要出门去学校。夏天还好，天亮的早，路上满是阳光。六点多钟的冬天清晨，除了闪烁着微弱光亮的路灯，宽阔的马路两旁，是一片漆黑。
女孩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骑车也要并排走。那天我在最外侧，忘了讲的什么话题，一边用力蹬车子，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等自己注意到原本空荡的左侧多了一个并肩前行的电动车，车上陌生的男人已经把他的手伸到我大腿间。
从来没有觉得去学校的路是这么长，我拼命蹬啊蹬，眼泪都被风吹得飘起来，发小们也拼命蹬啊蹬，那辆电动车还是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那天下午被黑着脸的父母接走，几个家长一起去找了村里有车的伯伯接送我们，一出校门就抓紧时间钻到车里，此后我们再也没见过这条路上美的不可胜收的夕阳。
后来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可是直到今天，我一踏上这条路，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陌生男人猥琐的脸。
3
高中家里来客人，奶奶的两位远房男客，爸妈有事出门，稍后才能回来。寒暄过后，两位客人谈论起我家附近刚建的公园，奶奶要在家张罗饭菜，派我担任领路人和导游。
公园的位置有点偏，大夏天的还是开车过去比较方便。下了车也就随便逛逛，毕竟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跟四五十岁的亲戚没什么可聊的。
大概只过了不到半小时，远远地看见爸妈从远处跑来的身影，我妈几乎是一把把我拽到身后，之后便责怪我这么热的天气不好好让客人在家呆着，出来瞎逛。我百口莫辩，最后还是两位亲戚解释说是他们提出的主意。
回到家里奶奶已经张罗好了饭菜，但很明显情绪有了变化，莫名的小心翼翼，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跟我妈对视。
后来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71%的强奸案发生在熟人之间。
4
大学一个人在外地。宿舍关系好，参加的社团也多，聚餐成为常事。白天要上课，饭局基本都在晚上。有时候在饭店，有时候在马路边烧烤摊，甚至有时候跟舍友七拐八拐去到不知名的小巷吃麻辣烫。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有了个小习惯，不管去哪，总是把手机定位打开，再把联系人切成我爸放到桌面。
有次暑假，跟高中好友一起在家附近的烧烤摊吃烧烤，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引人注目，旁边一群纹着虎纹的“大哥”们时不时向我们这边瞟一眼。
一个卖花的小朋友经过，“大哥”那一桌上站起两个人，领着小朋友朝我们走来，对坐在我对面的小w说：“美女，能不能加个微信？”小W说不好意思哦不太方便，那个男人便让卖花小朋友一人一朵玫瑰花塞到我们手里，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次。小W说我男朋友可能会不高兴，“大哥”又说没别的意思，就是交个朋友。小W最后还是扫了他的二维码。
吃完饭我们打车回家，按照惯例是我们两个家离得比较远的先走，但那天我坚持让W先坐上车，然后确认了没有车跟着她之后，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牢牢攥在手里的手机桌面，是没打出去的我爸的电话。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就算我现在已经是个工作了几年的成年人了，我们家依旧有“宵禁”，几乎是每次天一擦黑我还没回家，爸妈的电话就会一次又一次打来。
比如有段时间上夜班，不管凌晨几点钟下班，都要在公司挨到早上天亮了才回家。
后来有一天，我妈对我说，生下你的那天确实哭了，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活了三十多年，知道女孩的路有多危险。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一定会经过这样的路，谁能不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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