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东北》之“瞎话儿”

        上大学的时候,现代汉语老师给我们推荐过一本小说《哈扎尔辞典》,没错,就是一本用辞典体写的小说。举个例子,哈扎尔人由于物质比较匮乏,不论管什么美食的滋味都称之为“甜”;对于时间概念,没年月日,只有“上次吃肉的时候”。这本书在当时给了我极大的震撼,突然意识到语言的局限性和特殊性,今天我也想以这样一种辞典的方式,展开我关于农村生活的全面回忆。

        (一)瞎(Xia二声)话儿:全称叫“关东瞎话儿”,就是东北方言故事的意思,讲瞎话儿就是讲故事。

        曹雪芹作《红楼梦》中有云:“甄士隐去,贾雨村言”,翻译成现代话就是“本故事纯属虚构”,而我们的老祖宗就更直接了,干脆把讲故事叫“讲瞎话儿”,可我小时候偏偏就爱听,听老人讲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深秋过后,村里人就有了大把的时间,称之为“猫冬”。大人们忙着串门、唠嗑、打麻将,小孩子们忙着打家雀儿、拉爬犁、抽冰猴儿,而我却专注地盼着一个人的到来——五奶。五奶住在我们的临村,每年冬天靠年根时,都会到我家住上十天半月的,而我的“耳福”就开始啦!

        黄昏时分,天空开始飘起了大雪,无声无息地把村庄盖个严严实实,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给孩子们加上一层棉被,害怕你冻着似的。屋里,炕头,放着一个泥做的火盆,里面的炭火正旺。奶奶、五奶和我,围坐在旁边向火。五奶是下午到的,大人们聊天,我一直没敢插嘴,现在终于到我最喜欢的“节目”了。

        五奶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小儿,又想听五奶讲瞎话儿啦?”,我忙不迭地点头,五奶又说,“你敢听吗?”我大声说:“敢听呀!”五奶会心地一笑,拿起手中的烟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吞云吐雾一番,悠悠地说道:“从前哪,有一家子……”五奶会讲的瞎话儿有很多,有狐仙志怪类,有民间传说类,也有侠义忠烈类。有些确实很吓人,黄皮子成精等等,特别是从五奶那张两个门牙支出老远的嘴里说出,就更瘆人了。

        我最爱听的瞎话儿是关于“傻姑爷”的系列,每次都是三个姑爷,大姑爷和二姑爷比较聪明,耍尽花招,最后还是输给了老实本分,口舌木讷的“傻姑爷”。还有就是祖辈们闯关东冒险的传说,放木排呀,赶山(挖人参)呀,每听到这些我都两眼放光,想象着跟他们一起去寻宝。当然也有苦难的故事,牛姓一家人跋山涉水来到东北,眼看就要饿死了,于是只能分道扬镳找出路,没什么可做念想的,便砸了锅各自拿着其中一块,约定再见面的暗号:砸锅牛家……

        侠义忠烈的瞎话儿,我也十分痴迷,如《杨家将》、《呼家将》、《三侠五义》等等,只是故事都太长,五奶每次只能讲些片段(这也许是我后来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原因)。据五奶说,她一个大字也不识,这些瞎话儿都是他从走村串户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说书先生是个盲的老头,带着孙女,在一个村里讲上几天,然后再到下一个村,就这样度日糊口。

        据五奶说,她家有个远房的亲戚也爱听她讲瞎话儿,因喜欢《说岳全传》里金国的一个将军“哈迷蚩”足智多谋,遂给自家的女儿起乳名儿——小蚩儿。我听了颇为不平了好几天,敌国的将军有什么好喜欢的?哼!现在想来真是好笑。

        可以说,“瞎话儿”不仅是我文学的启蒙,更在潜移默化中奠定了我的世界观、历史观和人生观,让我在其中看到了祖辈们奋斗的身影,看到了人世间的真善美,教会了我勇敢、正义、爱国的人生信条,这些精神的养分一直滋养着我的内心,让我有文化的归属感,让我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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