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因为我不想叫她领导

人生的旅途，我们会遇见他或她。
我们曾经好的像兄弟姐妹，我们曾经无话不说，我们曾经认为彼此会是今生的依靠，直到生命的单行道走到尽头。
可我们没有想到，人生会有很多的变化，有人会走向辉煌，有人会走向低谷，从此只能在山顶和山谷相互遥望。
有人问我当年为什么会辞职，离开那个令人羡慕的单位，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我笑笑，不肯回答。
2001年，我大学毕业来到昆明一家知名企业，生活稳定而平凡。
我认识了白云，因为她走路总像一朵白云在飘动，优雅而挥洒，所以我喜欢叫她白云。
白云毕业于一所理工大学的机电系，工作后与我分在同一个电工组。
那时我们年青，身上有耗不完的精力，晚上12点中班后经常不睡觉，一伙人相约着夜宵摊买醉。
白云酒量极差，三两白酒就能让她原形毕露。
醉酒后，白云会拉着我的手反复说，你知道吗张西江，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们不能这样重复而机械地生活下去，我们要努力去追寻诗和远方。
我睁着无辜的双眼，实在不知道诗和远方在哪里。
2005年，单位举行演讲比赛，白云报名参加。
我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帮白云改好了稿子，比赛中白云一袭黑色套裙亭亭玉立，演讲流畅而动人。
比赛结束，白云站在了最高领奖台上，意气风发，顾盼生辉。
晚上夜宵摊上，白云再次酒醉，她说，张西江，真有你的，我的稿子都被你改成一朵花了，你小子真行，等我哪天发达了，我一定让你跟着我当秘书。
我惊出一身冷汗，还好不是让我跟着她当老公！
不久，白云调到公司办公室当秘书，我继续在车间电工组厮混。
白云晚上没事时仍然会来夜宵摊找我喝酒，喝多了就让我帮她写领导的发言稿。
我说，你不要喝了，你还要当领导的传声筒。
她说，这不有你吗，杀鸡焉用牛刀。
我说，领导不是鸡，我也没有牛刀，我有的只是螺丝刀，我只能开电柜，修空气开关。
她说，别屁话多，好好写，否则老娘抽死你。
于是她继续喝醉，我继续用牛刀杀领导。
2008年，白云荣升公司办公室副主任，跟在领导身后频繁地来基层检查工作。
我说，你以后不要再走在领导身后了，要走在前面。
她奇怪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你不知道狐狸都是走在老虎前面的，这样才显得威风。
白云追着我打，骂我是个只会羡慕忌妒恨却不求上进的混小子。
有一天晚上白云来找我，眼睛红红的。
我问怎么了，是不是领导的马屁没拍好，拍到马腿上了。
白云眼泪掉了下来，说，张西江，你当我男朋友行吗？
我说，那怕不行，我家没有笼子！
白云没反应过来，眼泪汪汪地瞪着我。
我细心地解释，老虎是要关在铁笼子里的，要不会咬人。
白云气得笑了起来，骂道，张西江，你这头懒猪，你才要笼子圈养。
我认真地说，如果你保证不咬人的话，那我勉强收留你几天也行。
白云扑到我的怀里，我感动了好几分钟。
可之后我怎么都还是觉得自己在抱着一头母老虎。
老虎终究不是属于猪的，这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如果真的在一起就不是争食吃的问题，而是猪扮老虎的重大问题。
一个月后，白云的领导离婚了，据说白云是离婚的导火索。
我再次回到了猪的行列，不用再扮老虎。
半年后，白云升任公司办公室主任。
看到任命通知，我吓出一身冷汗，心里不断地想，和领导抢女人会不会被当流氓抓起来啊？
白云让秘书通知我去办公室找她，我回话说爱人病了，没时间。
白云亲自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了爱人？
我说，生产线的控制系统中病毒了，它就是我的爱人。
白云在车间主任的陪同下来到电工组，说要看看我的爱人病得有多重，要不要她安排去医院做个手术什么的。
电工组只剩下我们两人，白云苦口婆心地说，张西江，办公室现在准备招秘书，你文章写得好，人也机灵，去干几年，一定能弄个一官半职的，总比一辈子窝在电工组不见天日的强。
我说，白主任您就别费心了，我就是头猪，可猪是要人伺候的，不是伺候人的。
白云气得耳根发红，说，不识好歹，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我说，不怕，后悔了我就去卖猪肉？
白云恨恨地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四年后，我继续在车间厮混，白云升任公司副总，办公室主任暂时空缺。
白云打电话给我，叹气说，可惜了，如果你当时答应我来办公室，那么现在主任的位置就是你的。
我说，如果我当了办公室主任，那你会不会是我的呢？如果真是那样，是我该伺候你，还是你该伺候我呢？
白云沉默良久，挂了电话。
白云至今单身，她早于一年前与原来的领导断绝了关系，领导成为了更大的领导，也找到了更为年青的秘书。
2014年春节，车间聚餐，我跟着同事去蹭酒喝。
白云顾念旧情，亲自出席与老同事联欢，车间主任的脸上就像镀了一层金一样闪闪发亮。
主任说，张西江，你原来与白总是一个电工组的，白总如今飞黄腾达，是你们电工组的骄傲啊，你该敬她一杯。
我说，主任，我只能敬您，而不能敬白总，凡事要讲个规矩，我可不能越级敬酒，否则就是猪进老虎笼子，会被咬死的。
白云沉着脸不说话。
主任急了，说，张西江，你这个电工组长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说，想干，想干，每月多好几百块钱呢，孙子才不想干。
我捧着杯子说，白云，我敬你，祝你一帆风顺，官运亨通。
白云浅笑着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主任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不懂规矩，怎么能瞎叫领导的外号，要叫领导。
我说，哦，哦，我错了，领导，冒号，干了，睡觉！
车间主任气得翻白眼，就差叫救护车。
第二天我递交了辞呈，理由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真时髦！
白云追到我的房子骂，你有意思吗，屁大个事就要辞职，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说，不是，如果我是男人早就将你那个领导的头打出八个洞来了。
白云哭了，说，你辞职以后靠什么生活啊？
我说，捡垃圾，领导以后你家的垃圾可不要给外人啊，万一里面有茅台瓶子可就值钱了。
白云说，滚！
我听话地“滚”了出来，可出来后才发现那是我的家，她又不是我家的母老虎，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晚上我又来到夜宵摊，酒至半醉时，我举起杯子对着公司办公大楼的方向说了句：领导，冒号，干了，睡觉！
几年后，听说白云升任公司总经理，有了更多的人排队敬她酒。
可听说，她每次醉了都会说一句：领导，冒号，干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