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写|杂感

自打我上了大学,外公就特别喜欢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东扯西扯的说了一堆,其实就是想看看我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有空回老家看看他们——老人们想自己的孙辈了。

家里还健在的三位老人,年纪都早已过了古稀,如果说人的一生是四季的轮回,那眼下,老人们也已是双脚步入深秋了。正如秋叶凋零,老人们的身子骨也逐渐变得脆弱。外婆一直是“三高”人群,常年吃药,打胰岛素,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多年了,身子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毛病,一把年纪了脾气还是那么冲;外公原本身体很好,直到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来势汹汹的肺炎几乎快要将这个老人压倒,一个月的重症监护室的生活,先后转送杭州、武汉的大医院动手术,那段让人提心吊胆的日子让人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后怕,所幸老人家意志坚强硬是扛了过来,现在也恢复得和生病前差不多了;奶奶由于中过风也是动过大手术的,颅上开刀,手术很惊险,奶奶在阎王爷的面前走了一遭最终还是放不下我们,说什么也得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的,由于手术的后遗症,奶奶变得很臃肿肥胖,加上腿脚不便,行动有些困难,但奶奶近些年恢复得很好,现在除了肥胖和一些老年病之外总体来说非常健康。

我时常感到幸运,老天爷并没有轻而易举地从我身边夺走这些我最亲爱的人,相反,老爷子也觉得我离不开这些亲人,所以想了想,还是在阎王面前求了情,这怎能不令我感到幸运。

国庆放假第一天,外公就打来了电话,我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过两天等爸妈值完班一定快马加鞭地去老家看他们。我信守诺言,放假第三天一早就与父母一道启程前往了老家,我给外公带了我军训时发的两套军训服和两双解放鞋,亲手递给外公让他穿上,外公穿着那双我穿过得有些许脱胶的解放鞋,高兴地连连点头,直说“好好好,这鞋好哇!”,我想给他递另一双没穿过的新鞋,外公摆摆手,说脚上这双已经很好了。我看了看外公脱下的那双旧解放鞋,鞋面的花纹早就被风吹日晒地磨掉了,鞋两侧的胶更是脱得不像样,如果没有鞋前头的一点胶还粘在鞋面上,这双鞋的鞋面估计都可以直接掀起来。外婆在一旁直夸我懂事,军个训还想着外公,把我夸得不好意思直顶个大红脸。

第二天清晨我们按计划去爬山古道,其实也就是爬山,那条古道疏于管理荒废得差不多了,越往上越是杂草丛生。外公不放心我们,硬是走在前头给我们带路,我们担心他身体撑不住,让他半路回去,外公摆摆手说没关系,继续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上走。走到半山腰,我就已经感到气喘吁吁了,双腿也酸痛了起来,结果前头的外公还是不慌不忙地继续走着。

日头升了上来,我也累得仿佛双腿灌了铅,外公也早已在前面不见了踪影,我已经没有力气让外公停一下等等我们,只能喘了两口气继续认命地往上爬。在一处洞穴做的休息点找到了等待已久的外公,我一边歇脚一边打心眼里佩服起了外公,外公的身子骨恢复得远超我们的预期。下山的路非常难走,到处是被山洪卷下来胡乱堆积的石块碎沙,灌木丛密得惊人,我感觉有很长的一段路我都是猫着腰艰难穿梭过去的,地上铺满了细密的松针,裸露的石块上布满了点点青苔,稍有不慎就容易脚底打滑,这地方打滑可不是闹着玩的,旁边不是河谷就是悬崖,总之,这段路我走得万分艰难,但外公还是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速度依然不减,我一边艰难地前行一边感叹这老头真得有78岁吗?

经过了长达六个半小时的跋涉之后,早就又饿又累的我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吃完午饭,我就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起来,已是傍晚,没见着外公我便找到了正在厨房烧饭的外婆,外婆跟我说外公去菜地里浇水了,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家途中,母亲说起外公爬山的“壮举”,语气里也满是震惊和喜悦,连连说道要给外公竖大拇指。母亲又说她现在可算是放心了,看来这两年外公的身体真得恢复得不错,接着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外公在重症监护室的日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重症监护室照顾外公,外公不能说话然后我就发现他老是伸出三个手指头在身前晃一晃又放下去,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等外公身体开始好转了,我才问他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跟我说是他认为自己还有三天好活......”

我这才明白,原来云淡风轻如外公,也会害怕死亡,我心中一直以来的念想也终于得到了证实,自打念大学以来,外公就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外公明面上不说,但是我心里明白他是想我了,往更深处想想,外公是觉得活到这个岁数见一面少一面了,所以想有生之年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

想到死亡,我的心情就不免沉重了起来,虽然我知道这个话题终会来到但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它的准备。

我无言地向车窗外望去,低矮的房屋、层叠的梯田、袅袅升起的炊烟、挺立的山核桃树飞快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远处的群山高低起伏出绵延的曲线,落日的余晖晕染了大片火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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