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再见,再也不见

我离开那个城市转眼之间已经有6年时间,那个城市是我人生闯荡的第一站。留下了太多的好与不好的记忆。我悄悄地来,又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点东西,除了属于我的装了鼓鼓一麻袋的衣什杂物外。

我具体离开时间没告诉任何人,也包括认识并共事几年的他。我说走就走,没点留念的余地,干净利落。

他是我共事几年的好友。年轻,阳光,率真且信心满满。留着一头乌黑的当年流行的谢霆锋式长头发。他平时工作激情四射,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一身黑西裤,配套纯黑西装马甲,一双上乌黑亮眼的皮鞋。他腰杆笔直,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落落大方。

我们一起共事,闲下来时一起喝酒吃烧烤,一起去网吧打打游戏,老实话,我们偶尔也会一起去洗洗脚,找个漂亮的小妹,舒服的按下摩。或者在家里亲手弄上几盘好菜,找来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同事好友照样海吃海喝。一口干了满杯的冰冻着的啤酒。冰啤下肚热气勇上心头,憋得脸红彤彤,醉醺醺。

话说,酒多话就多。好友借着酒性豪言壮语也就多了起来。他说,他要像马云一样,活出出彩的自己,并用醉眼死死看着我,一手重重拍打我肩上,老兄,相信我不?我说,信。支持我不?我说,大家为梦想干杯,啥也别说,都在酒里了。真是我的好兄弟,来干杯,咣当一声,杯壁互撞后又是仰起喉咙一饮而空,完后痛快且舒服的打起了个结实的酒嗝。

马云能成功我们也没有理由不成功。马云有两只眼,一张嘴,两腿和两手,并没有三头六臂呀。为实现梦寐以求的马式成功奋斗吧。

创业艰难,马云说了,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会很美好,但绝大多数人都死在明天晚上,却见不到后天的太阳。所以我们干什么都要坚持。马云还说了,我永远相信只要永不放弃,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最后,我们还是坚信一点,这世界上只要有梦想,只要不断努力,只要不断学习,不管你长得如何,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男人的长相往往和他才华成反比。朋友照了照镜子,分明比马云帅多了。朋友对着镜子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连续三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了,我问朋友怎么办?朋友说马云说过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定义成功,但我知道怎么样定义失败,那就是放弃,如果你放弃了,你就失败了,如果你有梦想,你不放弃,你永远有希望和机会;人生是一种经历,成功是在于你克服了多少,经历了多少灾难,而不是取得了多少结果。

没到一年时间我就悄悄走了。没跟他道别,也没跟他畅饮。就这样孤独的扛上一包打包半天的鼓鼓的麻袋落魄的坐上车走了。回去没多久我电话也换掉了,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QQ,以前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激不起我的一点回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到处打听我,应该会。可我是个狠心的人,对,我还有点小肚鸡肠。我可以好爽也容易记恨。不管工作上,还是感情上,我一不爽就拍拍屁股走人,可能我本来就是一个私心很重的人。离开后我只专心干我的事,我不会去打听他,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他过得怎样。总之,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有一天,一个仍在那个城市打拼的一个朋友偶然打我电话,寒暄了几句,问问彼此过得怎样。谈话中这位朋友提到了他,他说,他一直在卖力奋斗,虽然年纪大了,劲头还和当年一样,只是少了激情多了几分沉稳。这两年生意是很难做,只能勉强养家糊口等等。听得我有点莫名的伤感起来。生活还是无情夺走了人们对它的美好向往。只不过有些人被夺得多,有些人被夺得少罢了。接着,这个朋友对我说,你等下,我给电话给他,他想跟你说句话。这时,我脑海里的他就像沉睡很长时间后,突然苏醒过来。电话那边,他开口说到,你真的不够义气了呀,你太他妈的狠心了。他明显喝得有点醉。他问,为什么走都一声不吭?为什么不给个电话?为什么说好要一起奋斗却一走了之?我无言以对。我问他,过得怎样?他答非所问说了一通不清不楚的话来,随后又大声嚷着,废几把话那么多,喝酒,喝酒,我照样寒暄了些就急着草草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我点上烟深吸了一口。也许是我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吧。有摩擦讲出来或许就是个小小的误会。一声不吭走人,真有点残忍。对自己,对别人都很残忍。可能是当年年轻气盛吧,可能是头脑发热,可岁月不会轻易饶过每一个胆敢怠慢它的人,这几年我自己何曾过得好。

突然有一天,我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那个城市。城市依然是那个城市。满眼的灯红酒绿,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年轻人。我还是带着那个大包蛇皮麻袋的东西 ,跟离开时一个样。到了地方,想上个厕所,我拖着麻袋进公厕。刚要蹲坑,突然他出现了。奇怪呀,6年时间他怎么还不见得老,一样留着谢霆锋式的长发,一样的黑裤黑马甲。我都老了6岁了的,怎么可能嘛?他见了我后,走上前,一手扶着厕所隔板,背靠在我那麻袋上,镇定自如的看着我拉屎并对我说,呵呵,你终于来了。我略显尴尬的回了他。他说,你先上厕所吧,我在外面等你,他哼着小曲转身走出了厕所。刚来就在厕所里碰面,我心里难免有说不出的不自在。想想,或许,生活就跟我们每个人都上厕所一个样,习惯了身处污秽中就不会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还挺享受的。即使大家都不愿意提及,却又实实在在不得不做的事。好吧,你发财得拉屎,你落魄同样还得拉屎,一视同仁。哈哈,屙屎拉尿,由不得你想不想的,本能罢了。

过了一会,我从厕所出来。没见他人,我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拨了他号码。我问他在哪?电话里他让我走到路边一栋楼房。走了一段,我拿着电话边走边说,已经到了这楼下了。他说,你往上看,四楼,看到吗?我拿着电话,边接听边东张西望,没看到呀。电话那头,他一个劲说,这里呀,这里呀,前面一点点,看上来。我看到他在楼上向我挥着手。你上来吧,他说完就挂了。

我照样扛起我这包大麻袋进电梯。出了电梯来到了他的小办公室。他的办公室装修得有点简陋但仍不失格调。刷着深灰色的原顶天花吊着别致的艺术吊灯。墙面上小射灯聚着明晃晃的光打在墙上的挂画上。自流平做的光溜溜的地面倒影着灯光和人影。现场制作的厚重的橡木色办公桌台面显得温馨自然,台面上摆放着手提电脑和文件夹。涂着黑漆的焊接槽钢制作的办公桌脚显得刚劲有力。几个人坐在电脑前埋头做事。身后一个大的橡木书柜。书柜隔板上摆着盆景,书籍还有形态讲究的工艺品。射灯照样打在这些工艺品上,闪闪发亮。

他把我领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上红茶。发我一支烟,相互点上了。他喝了口茶后说,这些年,我差点就成功了。他喝了口茶又说,我想明白了,我缺的是像马云那样的18罗汉。说完他看了看我,回来吧,我觉得我们会成功的。马云说过,一个成功的创业者,三个因素,眼光、胸怀和实力。你看我哪样不是顶呱呱。我只顾喝我的茶。他接着构想着,3年公司至少扩大3倍,4年融资,5年公司海外上市。朋友喝了口茶在等我回话。我没有回话,端起小茶杯低着头,从茶杯里冒出了几缕带着茶香的热气。热气虚无缥缈着还没来得及钻进我鼻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泯了一小口茶,凝视着杯中残留着半浮的小碎渣让人觉得碍眼,恨不得立马想把它从茶里取出。可你要知道,这杯美妙的醇香是由一沓自命不凡的茶叶熬出来的。从茶叶变成残渣最后统统被倒进垃圾桶里。这,或许就是人生吧。

啪啪啪,他使劲用手掌拍打着会议桌。今天是几号了,谁告诉我?会场凝固着的气息。他接着说,我找你们来是做事的,不是吃干饭的,就这点业绩,你们到底有没有功德心?有没有一点感恩的之心。目光毒辣的扫视着一圈落到了一个小伙身上。那个谁?方案还没搞出来,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小伙头了不敢抬,怯怯的说,这两天都在加班赶,几天没睡好觉了。这回答让他感觉像应付一样让他感受,他愤怒到,我不管你怎么弄,我只要结果,别跟我说过程。他接着说,你就是不吃不睡也必须完成。这是做事的基本要求,也是做人的基本要求。什么是战场,这就是战场,商场就是战场。你不拼得头破血流,你就只能out。接着他拿我来说了,作为一个经理,天天迟到早退。有空就喝酒吃烧烤,要不就是去网吧,去洗脚。哪有一点做事业的样子。没事干能不能多看点书提高下自己业务水平。你们不要以为跟我熟就可以随便一点。我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一视同仁。

他一向以残酷的商场斗争原则要求自己,他以自己特有的冷酷和坚毅而自豪。他认为这才是一个称职的男人。一个有狼性的嗜血男人。一个敢向一切懒惰和怠慢原则批斗的商场战士。一个成功人士的楷模。一个合格的资本和金钱的信徒。一个孜孜不倦的狂热的利润追随者。

砰!门被他干净利落的推开了,一屁股坐在他肥厚的老板专用椅上,随手拿起一个报表头也不抬说,说吧,你不是有事要聊吗?良久,我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他。时间和空间的错乱让我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但又觉得莫名其妙的清晰起来。不知道是否是喝了口茶的原因。总之我开始有了逃离的念想。现实和梦想好像隔着一块透明玻璃,看得到却摸不着。

我说,我要回家。

他说,什么时候。

就现在。

他说,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说,还没想好。

他停下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想干了吧?

我没有接他的话。

他说我变了,变得没有冲劲,不像一个男人。

我俩在办公室争了起来,他说我不像他,他说,为了公司的未来,他天天呆公司里,以公司为家。即使没什么事做他也愿意呆公司里。他说,他觉得在公司是一种幸福的享受。一切不以工作为绳,不努力奋斗而满脑子想着舒舒服服下班走人的都让他感到难受和不可理喻。

很明显他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他也同样要求大家要有这个觉悟。是的,每个人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前途拼搏,他认为这才算一个合格的有思想的青年人。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思想境界而感到自豪。他认为这是无比正确的真理和不容怀疑的人生格言。

好吧,我累了,我承认这个社会很美好,可我却只想着回家。朋友责备道,好说歹说你就是听不进去,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朋友接着问,你真想好要走了吗?

嗯,想好了的。

为什么那么突然?以前从没听你说过要走?我们不是说过要一起好好干吗?你知道,我开会说你,只是想管好下面这帮人,你不是这点都看不出来吧。现在事业刚起步,我现在正需要你的时候,能不走吗?他一口气说了一通。

我编一个不轻不重的谎话回他,家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下。

既然这样,那好吧,他说,那你把事情处理完在来吧。我们电话联系吧,我等你过来一起闯。

我说,好的,如果有机会,我们再会吧。

聊了一会,快速喝了几口浓茶,待嘴里残留的茶香还没来得及褪去,我就转身出来了,随手帮他关上房门,走出办公室,扛上我靠在公司电梯门口处的大麻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从此再也没联系过,更没见过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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