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水,河里的“菩萨”

    小时候的天很蓝,山很绿,尤其是水,特别清。但是家里人迷信,说我命不好,不能近水,所以禁止我靠近河边,更不用说下河了。

    可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要我听话实在太难了。而且我父母是出外地打工的,很久才回来一次,只有我奶奶在家管教我,年纪大了基本也管不着,所以我就是一个被放养的野孩子,骨子里总是燃烧着一团火。

    那时候,我总喜欢和一群野孩子去玩,每天除了玩,也还是玩。一身的劲,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玩累的时候。每天都在山野间浪荡,饿了,就到地里拔一个萝卜,挖一个番薯,洗干净生啃;或者到河边,在香蕉树上掰几个自然熟透的香蕉,一人一口;若是看到河里有鱼,就撸起裤管,到河里捉几只螃蟹或者几条小鱼,找点干柴起火烤来吃,没油没盐照样美滋滋,乐呵呵。

    那时候河里的鱼,现在还记得名字,什么鲤鱼啦,草鲈啦,“非周则”啦,滑不溜的泥鳅啦,塘鲺啦,还有被我们叫做“河坝怪”的银白色小鱼啦,很多很多。其中还有一种叫“菩萨也”的小鱼。大人说过,只有水特别清澈的地方才有“菩萨也”。或许这真的是“菩萨”。

    小时候的夏天,我们总喜欢拖着两三个竹子编制的撮箕,每人拎上一个空瓶子,光着脚丫,排成一个整齐的队伍,一副有组织有纪律的安分模样,跟着那个总是喜欢拿着一条树枝,叼着一根草,热衷于充当“孩子王”的我,摇摇摆摆地穿过树林,越过田埂,准备到小河里正正经经地干一件大事——捉鱼,然后拿回家养着。

    到了河边,我们就会找一个有鱼出没的地方。那时候在河岸上看水里,有鱼没鱼,螃蟹打没打架,水草丰不丰茂,沙子细不细,柔不柔软,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看到“菩萨也”和其他鱼儿成群地游过,我们就会默契地散开,把它们团团围住,鱼儿就吓得匆匆躲进最近的岸边水草里。

    那时候,“孩子王”的我总是会嘟着嘴,皱着眉,学着领导人的模样,拿着树枝,这里点点,那里戳戳,叫几个人到河的上游和下游用撮箕等着,把想跑的“菩萨也”和其他鱼儿吓回来,又让一个人将撮箕放进水里,慢慢靠近鱼儿躲着的水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叫一个人用脚踩动水草,拿撮箕的人也跟着前前后后抖动撮箕,向水草插去,弄得水花乱溅,惹得大家一阵激动。等到把鱼儿都逼出来时,其他人都嚷嚷着把撮箕捞起来,然后撮箕就一起,水“哗啦啦”地落下,在河面“沙沙沙”地泛起一层白白的水花。

    “菩萨也”在撮箕里翻跳着,尾巴像跳跃的火焰,舞动着,“河坝怪”狂甩着身上的水滴,反射着刺眼的银光,不小心跟上来的小虾急得弯腰猛蹬,想要重新回到水中,却被旁边霸道的螃蟹一把夹住,断掉的水草和着河底的枯叶,掺杂细嫩白净的沙子,泥鳅就在撮箕底扭动着身体,想要钻进河泥里,都一起留在了撮箕里面。没想到水草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世界。

    这时,我又会胡乱地指挥起来,拿瓶子的人就开始把“菩萨也”和其他小鱼,以及小虾、螃蟹分开装进大小不一的瓶子,每个人都弄得手忙脚乱。在河上游和下游的几个小屁孩赶紧拖着撮箕冲过来,激起一阵水花,打湿了其他人,在岸上等待的也急着跳进河里,却没想到滑了一跤,直接掉进了水里,掀起一阵大浪,弄得大家一脸的惊慌,乱叫一通。流水潺潺,鱼虾扑腾,我们这一群小屁孩弄起一阵又一阵水花,在小河里吵吵闹闹地分享着丰收的喜悦,却不小心把时间掉进了水里,看它化成泡沫又破碎,随流水逝去。

    日渐西山,我们嬉笑着对比着各自分来的“战利品”,吵吵嚷嚷,悠悠地越过田埂,穿过树林,踏在回家的路上,向前问一声,对后搭一句,肩并肩搂着肩膀,湿透着身子,嘻嘻哈哈地笑,连带头的“孩子王”也没了样,队伍散乱得不像一个队伍,心却彼此连着彼此。那时夕阳红得像火,我们各自瓶子里的“菩萨也”游动得像火,我们笑得像火。

    转眼间,我们都已长大,记忆里的河流清得不像话,螃蟹总会在水中打架,还会有“菩萨也”拖着硕大的火焰,悠悠地穿过泥鳅翻起的那团泥沙。

    遗憾的是,现实总是和理想相违背,那清澈的河流,只是在记忆里漫流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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