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苦力，岂有不用之理？
有了李牧一行几人的热心协助，丁翊这组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完成的入户核对工作，只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
李牧几人加上丁翊带的工作组成员共十二人，正好组里做具体工作的是四人，西芋支行客户经理也是四人，丁翊把人分成了四组，由西芋支行的客户经理一人带一组，分工对西芋支行存量不良贷款户进行入户核对。
丁翊、田铭章照原计划参与重点名单上的贷款户外对工作，名单上的几户贷款户所在位置几乎涵盖了整个西芋辖区，他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从东往西走，终于只剩了清单上最后一户人家。
锦湖蓝山高级别墅区2号入口处，和户主核实又经过登记后，物业保安终于放行了他们的车，车子开进小区一段路后开始爬坡。
丁翊早有耳闻，这锦湖蓝山是岭海市的富人区，如今一看，果然闻名不虚传，一幢幢别墅零星散落在植被茂密的半山腰，从别墅区看下去，前方正好是波光粼粼的锦湖，真是水泥森林间难得一见的湖光山色。
“这个张炎是发达了？”丁翊真的好奇，一个生活在富人区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名下挂着区区几万元的不良贷款？
一旁驾驶位上开着车的客户经理徐明忙回道，“他以前开了个玩具制造厂，他儿子接手后对玩具产业进行了深度挖掘，赋予了玩具更多的文化内涵，产品很是畅销，赚了不少钱，虽然公司是儿子在打理，明面上他还是当家人。”
“哦？还贷款的事你们做过思想工作吗？”这些客户经理，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还没有外出拜访客户发展业务时间的一半多，他们对客户的了解和熟悉有时如同一把双刃剑。
“就是！他应该不差这个钱吧！”后排的李牧附和道。
“丁副……”徐明支支吾吾，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他公司开了个一般户在我们支行……账户上的留存资金通常不会低于五千万……”得罪了对方，他出去应酬喝酒，哪怕喝到胃出血，估计也拉不到这五千万存款，还是定期的那种。
听懂了徐明的言下之意，丁翊沉下脸露出几分愠色，这算什么？以牺牲单位利益换取他们西芋支行这几个人的经营业绩？
难怪这个张炎的贷款资料里面，连一张经过他本人签字的催款通知书回执都没有！只有邮政局的寄出回单。
从1993年逾期至今，整整二十六年，不仅没有起诉对方还怠于催收，他们打算等着人家自己良心发现来还款吗？
“是吗？”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丁翊想发火，可时间、地点和对象都不对，他克制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打算刷下朋友圈分散注意力，发现田铭章发了消息给他，他从后视镜看到田铭章正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也看到了田铭章身旁的李牧，丁翊心下了然。
李牧可就不淡定了，张嘴就来，“我说你们，业务要发展，贷款清收也要抓，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一车人谁也不出声了，就李牧bulabula讲个不停。
接触这么久，丁翊对李牧也算有几分了解，李牧能力平平又升职心切，对上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对下是狼心狗肺麻木不仁，连田铭章这种老实人都知道要防他。
老田：
老大，张炎这户贷款的事情另有原委，回头再向您汇报，这笔贷款确实不是他本人来贷的，一会儿到他家，咱们例行公事走一遍可以吗？
老大：
可以。
老大：
一会儿你想办法让他当场签个名。
老田：
签在哪里？文件上吗？
老大：
随便！白纸上都行。
今天外对的几户贷款中，有一户也是霍延之经办的，叫李灿。这李灿倒是爽快，他承认是他亲自到银行贷的款，可他一口咬定，当年是一个叫张炎的人请他帮忙去贷的款，事成之后付了他20%的好处费，签了一张欠条还附了一张户籍证明给他。
20%的好处费是四千元，在工资只有一百元不到的1984年，这算是笔巨款了，再加上对方又留了户籍证明，丁翊也能理解李灿甘担风险的心理。
丁翊从那张年代久远的欠条，和李灿签字时的书写习惯中，发现了一点东西，他想通过张炎的签字再来印证一下。
到了张家，佣人直接把他们领进了客厅，张炎正坐在茶桌旁摆弄茶具，看样子还挺精通茶道。
这张炎七十出头的年龄，两鬓斑白，瘦瘦小小的个头，看上去是个精明的老头。
“张董可真有雅兴！”徐明满脸堆笑走过去，“几个月没见，张董看上去越发精神了！”
张炎笑了笑，“打发时间而已。”手一挥又对几人道，“来，请这边坐！”
徐明赶紧为双方做了介绍，张炎啧啧称奇，“没想到我这小庙，一下子迎来了两位领导，欢迎丁副行长和李助理，有空常过来玩啊！”
丁翊只淡淡一笑，“打扰了！”
入座后，几人开始从玩具市场聊起，还算相谈甚欢，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徐明有意将话题往融资方面带。
田铭章拿出了自己的工作日志表和笔对张炎道，“张董，我这里有点小事需要劳烦您，不知您方便吗？”
“这么客气干嘛！说吧！”
“是这样，我们行里规定，机关人员外出拜访客户，可以不回办公室打考勤，但是需要客户签字帮我们证实情况属实才行，所以需要张董帮我们签个名。”
“我当什么大事呢！”张炎接过纸和笔，在茶桌上呼啦两下就签好了名。
丁翊就坐在他身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张炎签字，他写“火”字的笔顺是对的。
而李灿写“火”字的笔顺是错的，他先写了中间的长撇，再写右边的短撇和捺，造成了短撇和捺连笔，而李灿手里那张欠条的火字就是李灿这种写法。
如果真如田铭章所说，张炎是被人冒名来贷款了，那说明那个冒充张炎的人，有着和李灿同样的书写错误，但这种错误的存在又非常普遍，所以要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发现至少证明了一点，霍延之经办的几笔不良贷款，是有人在蓄意套取资金。
1984年发放这批贷款，是省政府按照国家改革开放政策要点指示，发文要求鹤东省商业银行开发的新贷款品种，贷款期限长，利息由财政部门贴补，名单也是由工商部门推荐过来的，目的是扶持有潜力的民营经济力量，丁翊不相信外部人有能力把所有事情做得这么完美，至于是内部人做案还是内外勾结，现在还无法判断。
张炎签好字把纸和笔递还田铭章，几人又继续聊了起来。
徐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开口说了句，“张董，关于三十多年前那笔贷款……”
张炎的嘴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徐明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几位今天若为这事来，就恕招待不周了，请回吧！”
语毕，转身就上楼去了，把丁翊一行人直接晾了起来。
“走吧！”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丁翊只好带着几人离开。
他们这组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回到西芋支行，其它三组也陆续回去了，丁翊提议请吃饭犒劳大伙儿，众人都摇头推辞了，跑了一天，大家都累瘫了，只想回家好好休息。
丁翊也不勉强，他倒没觉得累，就是胃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他们来的时候开了两辆车，丁翊又和赵行长说了说张炎的事，田铭章就安排另一辆车的驾驶员，先送走了另外四位同事。
回程路上，车上除了驾驶员只剩了丁翊和田铭章，有驾驶员在，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吃饭时间了，老大去我家吃饭吧？”田铭章比丁翊大三岁，这几个月在一起共事，时间久了，田铭章觉得天天“丁副”叫着太官方，两人脾气相投，他又打心底里佩服丁翊，所以在非正式场合，他就这么称呼丁翊了。
丁翊让他叫名字，他实在叫不出口，人家大小是个国企的处级干部，他怎么好直呼其名？
丁翊也随他去了，只有一个要求，领导或几个副行长在场的时候绝对不能这么叫。
田铭章家三个月前添了二宝，丁翊一直没空去看孩子，想着顺便过去看看，就点头应允了，中途经过一家母婴店，丁翊让驾驶员停车等了一会儿，买了些婴儿衣服礼盒和产妇补品做礼物。
到田铭章家楼下，丁翊就让驾驶员把车开回行里了。
吃过晚饭，田铭章妻子凌越把大女儿赶到书房做作业，又把宝宝哄好了交给婆婆，才进厨房切水果，切好一盘苹果她唤了声，“老公，来端水果！”
田铭章正和丁翊、田父在客厅聊天，听闻妻子叫唤，赶紧进厨房去帮忙。
刚进厨房，凌越就蹭到他身边拉住他低声问，“诶！你这个同事结婚了吗？”
“好像没有吧！不是！人家是领导，你想什么呢？”
“我看着人不错，一表人才又懂礼数，感觉他和慢慢特别般配。”
田铭章摸了摸下巴，“你那个闺蜜？这倒是。”尤其是气质！
“你问问呗！他要同意，就先见面认识一下。”
“这……怎么问啊？”田铭章苦着脸，让他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情，他这媳妇儿可真会为难他。
“用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