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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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回老庄子了,听说几个外出打工的儿时小伙伴回家过年了。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暖阳阳的中午,几个人在我老家院子里搁一张小方桌,泡一壶本地的绿扬春,哥几个开始掼蛋,闲扯。(掼蛋起源于江苏淮安,盛行全国的扑克牌玩法)

小林子中午可能喝了点酒,太阳一晒,黑红黑红的。我问道:林子中午吃了什么呀?还喝了小酒?林子说:煦了咸肉。煦,在里下河这一带不读XU,而是读音近似huo(阴平)。有学者考证方言说近代余杭人章炳麟著的《新方言.释器》中说:“今淮南渭以湿饼承火为煦,音如呼。”煦咸肉是我们的方言叫法,很简单,就是把腌制好的晒得油光光的咸肉切成薄片(刀功好的能切成薄如纸页)盛在碗里,什么佐料都不用放,放在饭窝头上蒸熟就行。吃饭的时候,一起锅盖,咸肉香味扑鼻而来,深深吸上几口,香。然后撒上葱花蒜叶,再滴上几滴芝麻油,搛一块放嘴里,那个香那个味,打两个嘴巴子都舍不得丢。特别是在外打工的,荤腥少的人,这一块肉下去,馋瘾杀得干干净净,我们戏称“杀馋肉”。

谈到咸肉,目光都转到了我母亲晒在院子里的一排排咸货上,有咸肉咸鱼咸鹅还有咸猪头。条件好了,那家那户不都腌上一大堆咸货过年。儿时能在大年三十早上吃一碗粞粉下咸肉,杀杀馋,那都是奢望(当然那是七十年代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腊月初八早上,下着雪,我和哥哥两人去场头上拔稻草(稻草麦草梱扎好,堆成垛,我们称之为草垛,烧饭的时候拔两梱回家当燃料),在草垛顶头发现一只倒毙的“青桩”,青桩是方言,其实就是天鹅,身上有血迹,后来父亲说是猎人打的枪伤。好家伙,有十多斤重。哥俩草也不拔了,抬着回家,惊动了全庄子人,都来看希奇。母亲把那只青桩收拾好,腌制起来,过年吃。我们哥俩那个馋呀,天天看着,数着日子过年。终于在年三十早上一人一个咸大腿,吃了天鹅肉,杀了馋。

现在城里人都讲究健康食品,都说腌肉不健康,能致癌。对于我们从农村长大的人来说,祖祖辈辈吃了不知多少代的传统饮食习惯,依旧那么吸引我们。又不是天天吃,顿顿吃,也就是过年前后吃一点,怎么就致癌呢?后来电视上也有专家在争论这个事,真搞不懂。

我有个亲戚,大学毕业后在外发展,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事业风生水起。每每回家过年,老早就打电话关照,腌点咸肉咸鱼。老婆孩子看着不让吃,哈哈一笑,不吃不吃,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进厨房,拈两块放嘴里,那个惬意,那个满足尽写在脸上了。

向往杀馋肉的年代已经是历史,鲍鱼龙虾都走进了农村春节宴席。可是外出的游子回家过年的时候,或白天或傍晚都会徘徊在家前屋后,看着袅袅炊烟,看着厨房里向外蒸腾的热气,使劲地嗅着那种久违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那是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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