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2013年,繁冗的中考在烻烻日光中结束。我才褪下三年校服,转而又背起行囊,踏上了一列去张家界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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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一次单独外出。因为知道不久即归,所以我离开时对这座城市没有过多留恋。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觉孤独。

        我所在的车厢人很多,他们用带有轻微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交流。热闹却不嘈杂,有一种微妙的融洽之感。他们从不同的车站启程,途经此处,遇见不同的人。然后谈天说地。起点不同,终点各异,人们却在同一条轨道上相谈甚欢。

        坐在我旁边的是个中年妇女,头发浓密,微卷。她轻轻地阖着眼,临窗倚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似是在熟睡。这列车开得极慢,她睡得很安详。

        我的对面则坐着一男一女。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浓眉,生得和蔼近人,嗓音浑厚,说着我的家乡话。那女子正值二十几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头发黑亮,穿着大红色旗袍。将五月蔷薇衬成七月清艳红莲。她的眼睛清亮,蕴着盛夏里的阳光。他们用不太熟稔的语气交谈,应该是刚认识不久。

        我的到来中断了他们的对话。他们朝我微笑,我略带拘谨地坐下。那个大叔给我倒了一杯水,问我从哪来,到哪里去。这似乎是旅途中永恒不变的两个话题,人们对故乡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即便再漂泊的人生也渴望听到一阵久违的乡音。

        我一一地回答了他。他对于我俩同乡这件事表示欣喜,他与我聊起那座小城的历史,聊起他旧时回忆。这列车开得不急不徐。午后的阳光就那么斜斜地照着,映在他们的脸颊上。映在我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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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我旁边的中年妇女睡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发觉有我在旁,冲着我友好地笑了。我亦解颐回之。她似是口渴,将摆在她眼前的澄明清水一饮而尽。

        她和大叔同龄,所以聊得话题也多,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大人们之间的对话,我是插不上嘴的。我对面的年轻女孩,似乎也不感兴趣。她取出一个精致复古的小木盒,上面刻有繁复花纹。打开来,是一面小巧的镜子,她对镜描起眉来。

        她的眉生得很大气,在眉骨间舒展。她拿着画眉笔轻轻地、细细地描着,像对待一件艺术品。周围人多,他们的谈笑声像一握流砂,像一树蝉鸣,质感粗糙。她却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地画。

        我凝睇注视她良久,她倏地抬起头,撞进我的眸子里。我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落荒而逃”。我想起这个词。但她却笑了笑,不见羞涩之情,反倒继续大方、自然地描好了眉。

        我抬眸望向窗外。火车开在平坦的轨道上,两旁是漠漠水田。“南来的列车驶过寂静的田野,北上的老鼠偷走稻草人的心事。”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诗句,意境颇为相似,只是绿水稻尚绿,夏意正浓,稻草人还未站立。湘西几处水浒人家,掩映在青山绿水里,别具一番韵味。明晃晃的日光照在列车开往的远途,多像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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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走神的片刻,大叔和大妈已经聊到了子女。都是单身。我对面的女孩开起了玩笑。“不如你们做亲家吧!”我们大笑。大叔欣然同意,两人互相交换了照片。也许我们见证了一段姻缘的开始。

        时光如海潮般轻轻推移,车上的人都在沿途下车了,只留我一个人到达终点站。离别时,我们挥手致意,愿此去后会有期。

        我在张家界呆了十天。返回时依旧坐的火车。这列车上大多是同我一样返乡的人。或许是因为夜色浓,或许是因为旅途后只剩下疲惫,几乎所有人都在小憩或浅眠。

        我终于在午夜到达。这座小城在夏夜里睡得很沉。远处建筑工地上的明亮灯光穿过绿色纱布去往四面八方。我想起这一路形形色色的事,它们像我头顶的星辰,给我点点微弱的光芒。而我与故乡的关系,从这夜起微妙起来。

        我就在这里,我也在思念它,我要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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