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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山某县城靠近某中学的广场,炎热的午后终于被熬过去了,一股清凉的风穿过秋水河向岸边缓缓袭来,纷纷飘扬的水星最后洒落在黄昏里散步的人们身上,凉爽极了。
随着夜幕缓缓降临,绚丽闪烁的霓虹灯在广场悄然登场,不知何处的音响播放起了一首经典的港台老歌。看到和听到的人们都陆陆续续走出闷热的房间向这里涌来,河岸散步的人们也不例外。
夜晚的广场比白天确实凉快了不少。夏季时分,这里的夜市十分繁荣,各种各样的小吃商贩应有尽有,娱乐活动有异常丰富有趣,大人和小孩们都喜欢在晚上到这里走走,逛逛街景散散步,顺便弄点美味的宵夜,以冲冲清淡的晚餐。
在广场中心,有两位十分显眼的漂亮女性正在手拉手围绕着正翩翩起舞的喷泉漫不经心地走着,她们一老一少,看上去应该是一对母女。走了大约有那么两三圈的样子,大概是走累了,年纪大些的女人建议找个地方坐坐,于是她们便朝着一处无人的长椅走去,随后优雅地坐了下来。年轻的那位女孩撒娇一般依偎在那位年长女人的怀里,然后彼此一起静静地欣赏着这里热闹的夜色。
借着广场的灯光可以看到,那位年龄大些的女人,看上去有45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微胖,身着粉红色长裙,脚穿白色平底凉鞋,浓密漆黑的短发尽显出一个成熟女性的干练明快;耳边带着一对银白色耳环,在灯光的闪烁下时不时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她左手腕戴着的是一支红润的玛瑙手镯,右手腕戴着的是一块当下刚刚流行的女性手表;加上其净白的肤色和柔润的脸颊,使她看起来有一种某位企业家阔太太的气质,或者富贵女人的面相。
但是如果你稍微注意注意她的手掌,便会发现不一样的情况,那一道道显眼的痕迹或是岁月留给她永恒的纪念。
她怀里的那个女孩,一身休闲运动装装束,身材高挑,看上去年轻貌美,大概20几岁的年龄。她正轻轻抚摸着那女人的手掌,似乎在感受着与那一道道痕迹摩擦时带来的触电般的痛感。
其实,她们并不是母女,那女人是那女孩的公婆,女孩是那女人的儿媳。
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只是听从了儿子和儿媳的建议,她才把自己为了供孩子读书学来了手工活放下,彻底休闲在家,并跟着儿媳开始学习保养自己,从护肤品、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等多方面入手,这一两年下来,她看上去确实比和过去那些年的自己一样为生活日夜奔波拼命的同龄女人们要年轻了很多。每每遇到一些生活艰难的女人,她总是忍不住和她们攀谈几句,或者坐下来聊聊和她们说说心里话,或许是自己经历了太多太多,她太懂那些女人生活的不容易。
她也不是什么企业家,更不是什么阔太太,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有一个很孝顺的儿子,还有一个孝顺的儿媳,加上儿媳肚子里已经怀孕一个月的宝宝,这些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骨肉亲人。
她叫什么,这里并不方便说出来,我们这里便叫她萍萍(化名)吧。
其实萍萍也并没有什么富贵相,她只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她出生于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十七岁的时候,她便被父亲嫁给了一个姓赵的男人。结婚两年,他们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尽管四处寻医也不知原因,赵家从赵男人爷爷辈开始以来一直单传,不能容许从他姓赵的男人这一辈断了后,这断子绝孙的事情要是传出去真让人笑话,往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于是在她们结婚的第三个年头,她被迫与姓赵的男人离婚了。
嫁出去的女人便是泼出去的水,因为与姓赵的男人婚后的那段生活并不幸福,她三三两两跑娘家,日子一长,便被父亲母亲嫌弃不已,也被正在上学的性格怪异的亲弟弟冷眼相看。
离婚以后,她一个没有什么手艺也没事什么吃饭本事的女人更是成了娘家的一大累赘。那个时候的农村女人,大多数是没有独立生存观念的,尽管媒体报纸上说她们能顶半边天,可是另一半顶天的人走了,她们又怎么能独立撑起这片蓝天呢?
在父亲母亲和弟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一个女人的悲哀。嫁出去之前,她是父亲母亲的心肝宝贝,可这嫁出去以后,便彻底成了别家的人,嫁给姓赵的,便是赵家的人,嫁给姓刘的,便是姓刘家的人,要是被姓赵的或者姓刘的人赶出了门,她便彻底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可就是一个五家可归的人,小心翼翼回到娘家,也要受尽冷眼,不受待见,就因为她是一个嫁出去或者嫁过人的人,是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的。
那年,弟弟在考进一家不错的高中,可是本该属于全家人的喜悦却唯独把她排除在外。在娘家任劳任怨忍气吞声生活了半年多,在父亲的努力下,最后把她嫁给了一位城里人。
男人姓刘,做传统木匠生意的,人很老实,结过婚,前妻难产去死。姓刘的男人家父母健在,但是十分不幸,除了过世的前妻,还有一个哥哥过世,留下一个男孩,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父母最为悲痛的事。相传其祖上当过土匪,杀人如麻,人们都迷信说他们今天的遭遇和祖辈的罪孽有关,因此前妻过世后便再没有哪户的女人敢嫁给他们刘家,尽管在经济并不好的年代,他们家还是经济条件相对不错的家庭。
在那个年代,女人的命运像水上的浮萍,浪花打到哪里,他们便随之飘向哪里。她被安排嫁给了这个姓刘的男人,无论以后遭遇多少凶险困难,她只能没有选择地去面对。
嫁给姓刘的男人以后,情况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可怕,公公婆婆随虽说不上对她又多少喜欢,但是这个姓刘的丈夫待她很好,他脾气很好,除了嘴上的功夫略欠火候外,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尤其是在木匠工艺方面还是很有一套,因此生意搞的也不错。
二婚后,萍萍的生活过得安稳幸福,头年便怀上了孩子,第二年孩子出生,还是一个胖小子,公公婆婆很是高兴。亲生孩子的出生也让萍萍彻底打消了自己不孕不育的心病,加上自己的丈夫十分疼爱自己,家庭收入稳定,她终于过上了自己憧憬的家庭生活。
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市场上的各类商品在大型车间实现机器批量生产加工,大大降低了产品成本,传统手工艺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人们蜂一样涌向价格低廉的新型市场。与此同时,丈夫的木匠生意也逐渐暗淡下来,为了降低成本,他们不得不逐渐辞掉了木工厂房里的学徒,萍萍也进了厂房,跟着丈夫一起干木料切割,部件组装以及乱七八糟一大堆的脏活累活。
他们知道,城里的人并不像农村的人,他们没有土地,因此如果不是公务员,不是工厂职工,不做生意以及小商贩等,便只能靠着丈夫的这门手艺生活。
其实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毕竟他们还有自己的老人,有一个孩子,以及自己的木工坊,收入虽比以往少些,生活比以往累些,但是一样稳定幸福。
可是这生活的变幻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在孩子十三岁那年,一条下午,孩子放学回家,突然在院子里哭着大喊大叫,她赶紧放下手工的活跑出门外,当她和孩子来到木工坊后,发现切割机还在继续飞速地旋转着,而她心爱的丈夫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一块切割机上的刀片插进了他的胸部,满地的鲜血向外蔓延。丈夫很快在邻居的帮助下被送往最近的医院,但是因流血过多,抢救无效去世了。
她和可爱的儿子悲痛万分,就这样,她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丈夫,孩子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爸爸。那年,儿子十三岁,刚进私立学校读初中。
丈夫过世以后,木工坊便闲置了。她和孩子一时间没了什么经济收入,只能暂时靠着丈夫积攒下的钱过日子。但为了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她没有听从公公婆婆父亲母亲的建议,坚持让孩子继续在私立学校上学,尽管那里学费等方面开销贵些。
丈夫走后,她并没有打算另寻人家,她尝试着在饭店给人家做服务生,在学校做清洁员,她没有什么本事,不管什么工作她都不嫌弃,毕竟没有丈夫支撑家庭的她需要自立根生,毕竟还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因为曾今在帮助丈夫干活期间腿部受过伤,干活长了便痛苦难忍,因此找工作并不顺利,只能做些短工和兼职。
但是日子一长,也随着丈夫哥哥家孩子的长大,公公婆婆也有了些新的新的打算,加上她孤家寡人一个,无中生有的闲言碎语也就多了。她是一个带着孩子没了丈夫的女人,离开刘家成了一种命中注定,最后她跟公公婆婆商定,她走,孩子归她,作坊作价卖掉,钱一半给公公婆婆和侄子,另一半留给她和儿子。
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刘家的大门,她想回娘家去,可是她又是多么不情愿回去,如今她是一个二婚又离婚的女人,父亲母亲不欢迎她,已成家的弟弟似乎也不欢迎她。
如她所料,在娘家没几天,父亲母亲见到外甥高兴的心情便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她的讨论,她有些新的想法,但是父亲母亲哪管那么多,尽快嫁出去是他们最急切的想法,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她在家吃闲饭,还是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总之,父亲母亲好似还是如多年前那样,并不情愿自己在家呆着,因为她回来的这段时间,同在一个院落的弟弟和弟媳的吵架异常频繁,父亲说她没来前并不这样,或许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她好像一颗毒瘤一般被父亲母亲嫌弃,那样的眼神,那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吗?这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眼神?两周以后,她孤独地走了,没有人相送,父亲只说了一句话:
赶紧找个人嫁了!
她在一位朋友新开的餐馆找打了一份工作,薪水虽然不多,但起码有份工作。
不久以后,父亲给找了她生命里的第三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男人是卡车司机,结过三次婚,有两个男孩。或许是经常跑长途货运车的缘故,丈夫脾气暴躁,时常吃肉喝酒。与其搭伙的是他的弟弟,经常一起三更半夜回家,她便不得不经常在三更半夜被叫醒为他们做饭,即便是在休息的日子里。
对于自己的孩子跟丈夫前妻留下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哪怕是每一个生活中的细节,因为她稍微不注意,便会被那两个孩子向其父亲投诉,给她带来的只有辱骂和殴打,尽管她将他们视为亲生孩子一样。不过日子一长,因为她的善良和体贴,孩子们都慢慢接受了她。
尽管丈夫跑长途工资比较高,但是也经不起丈夫和其弟弟的山珍海味和大鱼大肉折腾,且兄弟两账目不清,一年下来也赞不了多少钱,丈夫骂她败家娘们,也时常因为饭菜不合口味对她破口大骂,连带着骂她的孩子,甚至对她动粗。但她一个弱小的女人,给丈夫提出的种种建议均不受理会,反而被认为是她在挑拨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并且扬言要休了她。于是她便再也不做声,只能任劳任怨,任人摆布。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也上了高中,到了即将成年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小心听到了丈夫跟其家里人和亲戚对话,他们在议论自己跟孩子。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民间结婚的彩礼等费用节节攀升,一年一个样,导致多少家庭的母亲谈婚欢喜,谈儿色变。她明白了,她的孩子终究不是别人家的孩子,随着她儿子的长大,马上会到结婚的年龄,而对于已经有两个儿子的丈夫,将来一定是一个重大负担,准确说是个沉重的累赘。如今的社会,儿子不再是顶梁柱,而是赤裸裸的一大笔债,从出生那一刻便压在了作为父亲的头上。
丈夫的亲人们都在私下里劝说着丈夫跟自己离婚。尽管丈夫自己并没有什么打算,或许脾气暴躁的他作为一个男人,面对一个任劳任怨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妻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莫名其妙的把她赶走,或许多少有些良心刺痛?
但是丈夫终究逃不过别人口中那些所谓冷冰冰的残酷现实,在儿子高考落榜那年秋天,她和丈夫离婚了。
生活中牵引人前行的是什么?是希望。它总在人绝望的时候带来一丝光明。
令萍萍欣慰的是,儿子在高考失利后并不气馁,经过一年复读,第二年成功考上大学。
几年后,儿子大学毕业。在外工作几年后,便回到了母亲身边,后来与一个同样家境贫寒的女孩结了婚。他们一起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型公司,公司生意兴隆,稳步发展。
多年的苦总算熬过去了。而今的她,父母们都过世了,而自己的亲弟弟,前几年也因一场意外离世。
九点以后,儿子驱车来到广场,接着她和儿媳,缓缓向家的方向驶去。
愿每一位历经磨难和坎坷的人都能有好的归宿!
愿你历经千帆,停靠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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