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老家

山东半岛中部的蔬菜之乡,渤海湾南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约百十来户人家。村子说穷不穷,说富不富,老百姓话:中不溜。

村西头有这样一处小院:石头底座,灰砖砌墙 石灰粉刷,红瓦房顶,坐北朝南五间房,三面墙加一排房,组成方正的小院。东墙靠近北屋处盖了两间厨房,西墙边栽种两棵葡萄,长的短的树干搭成简易葡萄架,院子西南角盖一简易厕所,东南角是大门口,一扇铁门把家守。

北方极普通的农家院,我和妹妹、弟弟称之为老家,父母的家,我们的根。这个老家是终稿,在此之前,还有初稿,修改稿;也就是说,在这块宅基地上,它有三次容颜。

        一  (初稿)

听老父亲说,这块宅基地是他当兵复员后村里划给他的,娘跟他亲力亲为,去村边地里挖土,用独轮车运回,倒上水和泥,地上放一个木板做成的方形模具,把和好的泥放在模具中填满,打成一个个方坯,排成一列列,老家把这个活儿叫“脱垍ji(坚硬的土)”,这一步完成,然后是晒土坯,三间土坯房建成于一九六六年,一九六七年十二月我出生在这里。童年的记忆片段式的,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些珍贵的珠子大多发生在这个房子里。

        1  羡慕的眼神

最早的记忆在二妹出生之前,我三四岁吧,那时和村里的同龄人相比,我幸福多了。我有花裙子穿,而玩伴穿的衣服多是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改成,跟她们一起玩,脏兮兮的小手有的摸摸我裙子上的小花,有的拉拉裙摆,那个眼神啊,透露着羡慕,嫉妒!我有白面膜吃,松软、雪白,掰成两半中间夹着疙瘩丝炒鸡蛋,喷香!可邻居小姐妹能吃上玉米面或是地瓜面窝窝头就不错了,嚼在嘴里,舌头拌来拌去,难以下咽,咽喉本能反应抵抗这种粗粮,强行咽下,揦得嗓子疼,瞅着我的白面膜咽口水,纷纷要求尝一口,在她们面前我就像锦衣玉食的小公主。

        2 找仙家

二妹比我小四岁,她出生后,我大多数时间跟姥姥住一起。姥姥家离我家很近,二妹出生后,姥姥天天从她家到我家,从我家回她家,两个家之间来回穿梭。夏天的早晨,姥姥和我边赶路边找“仙家”(我们那对知了幼虫的称呼,也就是刚刚钻出洞来,还没有脱壳不能飞),路边的大树上,草棵子里,庄稼地玉米秸上,很多,脊背上刚裂开缝没变出来的,漏出脊背处鲜嫩的肉;刚刚脱壳出来还没爬远的,翅膀还没伸展开缩在一起;还有翅膀伸展开但还不硬朗的,一飞便跌落在地。那些翅膀硬了的,颜色很深近似黑色,早就飞到树木高处,“知了——知了——”叫个不停。等和姥姥到家能捡拾一百多个,娘和姥姥常说一个仙家的营养相当于两个鸡蛋呢。把它们洗净放在坛子里,稍微加点盐,腌制一天,炸了吃,酥、脆、香,嚼在嘴里,眉开眼笑,满满的知足,忍不住叹道:天下第一美味!

        3  弥河洪灾

一九七四年童年里印象最深的,这年秋天我上一年级,这年夏天,弥河发大水,在寿光县志有记载。记得中午我在屋里待不住了,不停地哭,娘抱起我来到大门口。向西望去,村路不见踪迹,是一片汪洋,汪洋之中漂来随着水浪上下起伏时隐时现的西瓜,圆锥形的草垛被浑浊的洪水推着前行,淹死的动物尸体随着水流晃晃悠悠,鞋子,纸箱子,树干……你撞击着我,我挤着你,向村里灌过来,可怕!

娘紧紧抱住我,我两手揪紧娘的衣襟,生怕一个不小心落到水里去,洪水冲击着土墙,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一小会儿,水位涨上来,接着越过门挡冲进院子 ,娘抱着我飞快进屋 关闭房门,上门栓,插门销。泥浆般的洪水挤进门缝,像丑陋的长虫,在地上扭动着身子蜿蜒爬行,瞬间几条长虫汇合重叠,水位升高,灌进铁锅,马扎笤帚锅盖子……瞬间漂浮,泥浆淹没灶台,眼看就要上炕,娘一手揽着我,一手抱起二妹站在炕角靠墙处,我吓得大气不出,还好水位静止了,再后来缓缓下降,退出屋子,院子,村子……洪水退后,一片狼藉,我家的土院墙倒塌了。

洪水过后,记忆模糊,隐隐约约有很多人到村里撒石灰粉,帮着各家各户俢屋搭院。

      4  非同寻常76年

76年是国家大事频发的一年:1月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7月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9月伟大领袖毛泽东逝世,10月粉碎“四人帮”。76年,我八岁上二年级,唐山大地震之后余震不断,老家震感强烈,一两个月之内我们很少在屋子里睡觉。像其他村民一样,娘在院子里搭个窝棚,娘和我还有二妹弟弟(那时弟弟刚刚两岁)晚上就挤在里面,蚊子多,天气热,我和妹妹出来窝棚,在天井里铺床草席睡觉。一觉醒来,非常不舒服,常感身上湿漉漉的,大概是露水打湿的。每个夜晚,在闷热、蚊叮虫咬、恐惧中度过,76年的夏,在记忆中裹着娘的爱、手足的情川流不息,在我全身约96000公里的血管里奔流。

76年9月9日,下午放学回家,跟小伙伴一起去田里打猪草,筐子满了一块回家,路上看到很多村民小跑起来往大队部赶,大人们的表现,让我们这些小孩感觉好像出大事了,随着大人跑。

到了大队部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多人,胳膊上戴着黑纱,喇叭里放着哀乐,每个人都低着头,甚至有些人在啜泣,旁边的人告诉我们说:毛主席去世了,这可怎么活啊。听到这些我们似懂非懂,学着大人的样子哭泣。

76年金秋10月,在学校听老师说打倒四人帮了,给同学们每人发一面小彩旗,我们排着队伍游行,从我们村到邻村,从邻村回到学校,懵懵懂懂,只不过看到大人高兴,我们就很高兴,每天跟着队伍游行唱歌庆祝。

故事如蜘蛛网结满房梁,日子如水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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