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双桥,她泪水滂沱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一个叫三毛的女子走在周庄数百年前的老街上。故乡扑面而来,她坐在双桥,泪水滂沱。

    那是江南的春天,花红柳绿,烟雨濛泷。她长发飘飘,形容寂寞。走过了沙漠,走过了美洲,她身心俱疲,来到这江南的小镇。古老不平的石子街上,她看见灰蓝色的天空有燕子飞过,临水而立的古墙斑驳剥落。水轻轻流过的时候,她看见外婆慈蔼的面容正在微笑。

    其实她不认识这桥。这桥由古老的石头堆砌,一圆一方守着两条交叉而过的河流。她不知道六百年前,曾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男人站在桥上看一船船的银子载入,然后自得地捻须微笑。那个身影已然不再,命运把他带到了云南,而岁月也正磨灭他所有的印记。她只知道这个春天,桥的石缝中有草正青绿,有树正招摇。她不认识这桥,只是在她触摸的时候,桥静静地承载着她所有的份量。

    她不认识这河流。世上所有的河流都有自己的表情,这条河也是。它平缓地流淌,波澜不惊。即使在交汇处也没有一丝激荡的浪花。它在木船的两舷悠然地画出平静的波纹。它说平静才能超然,才能忘却尘世的伤痛。它没有声音,就如外婆轻摇的蒲扇,安然地平息所有的暑气。

    她不认识这街道。这古老的石子街,行进在六百年的历史中,已然有些磨平。一些草不甘寂寞地长出,一些花在人家的墙边开放。她看见一架葡萄,叶子正繁茂,叶尖正滴雨。一滴,二滴,三滴,有无限的耐心,有无比的静心。她仿佛可以闭上眼倾听,倾听到心境澄明,了无尘俗。

    当悲伤暂时离开,故乡就猛地直逼过来,显得那么强大,那么亲切。这是外婆的怀抱呵,有古老而安详的气息,有慈爱而温暖的面容。外婆说:吃吧,这里有最鲜的太湖鱼虾;喝吧,这里有最纯的江南清茶;睡吧,这里有最柔的烛影灯花。鳞次栉比的灰色古屋呵,濛泷在江南的烟雨之中。她的心也湿湿的了,她的情也润润的了。撒哈拉沙漠的干涸在此时仿佛可以润泽,荷西故去的悲伤在此处似乎可以忘却。

    于是,在这个她不认识的故乡,她泪水滂沱。

    故乡的鲜活呵,只在游子的心上,而流浪者的故乡总是在远方。谁能问你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的呢?她说我会再来的,周庄。

    再来的,周庄,是啊,再来的只有她那个永远流浪的灵魂。

    于是,对于她,所有的纪念都毫无意义,甚至是那个名扬天下的“三毛茶楼”,甚至是此刻我笔下绵绵而出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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