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湘怡因一场噩梦而惊醒。
梦的大概情节她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她自己在一汪深潭中,只身一人苦苦挣扎,呼喊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汽车,半夜仍然络绎不绝驶过路面的摩擦声。
松了一口气,她想着:幸好只是个梦。她习惯性地摸到枕边的手机,打开手机微信。
朋友圈的红点亮起来。这个城市有很多夜猫子,趁着年轻力胜,深更半夜极力狂欢。
浏览的时候,湘怡看到了林洋的动态。他发了一张身着藏蓝丝质睡袍,睡眼惺忪的斜倚在皮质沙发上的照片,并配上了三个字,赤剌剌地撞进了湘怡的心里:“生病了”。
湘怡一下子坐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她赶忙从柜子里拿出来药箱,穿着棉质睡衣和拖鞋,随便披上了挂在门口的大棉袄,直接拉开门、拎着药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了家门。
下楼的时候,她顺利地打上了计程车。一个半个小时不到,她就来到了林洋家的别墅下。
湘怡刚要跟司机师傅付车费下车的时候,迎面开过来的一辆蓝靛色的mini车。耀眼的车灯闪烁着,刺痛了湘怡的眼睛。
随即,那车停在了林洋家的大门口。车门被打开,湘怡看到了一身着艳丽红裙、波浪卷长发的女子。
还没等这位美女走到门口,林洋就从里面打开大门。
“安安,你来了。”湘怡听到了林洋轻轻唤了这一句。她深情款款的走向了他。
“安安,安安,”他呼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兴奋和喜悦。
“姑娘,你这是下车还是不下呢?”司机师傅的催促声传到了湘怡的耳朵里。她暗自啜了一口气,想着林洋有人照顾就好。带回过神来,赶紧跟司机师傅说抱歉:“不好意思师傅,麻烦您再把我送回原来上车的地方吧,谢谢了。”
就这样,车子调头驶离。林洋家里的灯光映在后视镜上,湘怡盯着它,不一会儿的功夫,灯光就熄灭了。镜子上,只剩下湘怡一张不清醒的脸,挂满了落寞、狼狈不堪的神色。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所以你父母才会为你取名字为‘湘怡’,让你生得这般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好气质。”
湘怡听着林洋在自己耳边深请的私语,心里像被沁了蜜糖一样甜。
他说了无数句情话,唯独这一句,她记在了心上。
总有一瞬间,他终于契合了父母对她的期许:希望她一生淡然处事、随遇而安。
在人群中一向不起眼的湘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和桀骜不羁的林洋产生了交集。刚认识他的时候,林洋被公司的老板即林洋的父亲从国外召回来,接手家族生意。他的出现瞬间在一帮爱犯花痴的女同事中炸了锅。
他是大家口中公认的人中龙凤:海归、帅气、多金。他的八卦资讯也源源不断,身边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是茶水间时常被咀嚼的谈资。
那个时候的湘怡,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寡淡的不值一提。作为公司新入职的员工,加上性格随和,一向努力勤劳工作的湘怡就轻而易举的成了办公室“便利贴”。
偶然一次,湘怡在为同事们出门买咖啡的路上,因为着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材挺拔的身体。咖啡洒在了对方剪裁精良的西装上。当时惊慌失措的湘怡看着价值不菲的西装,顿时就升起了命赴黄泉的绝望。
她赶紧向对方赔礼道歉。没想到对方对于湘怡的莽撞和冒失,轻描淡写地微笑着说了一声没关系。
那个时候,湘怡看到他帅气的脸庞上透露出来的明媚笑容,瞬时间,她的一颗小小的红心砰砰乱撞。
自此以后,这股心动的感觉,一直让她刻骨铭心。
湘怡听着林洋吐在耳边的甜腻情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在了林洋的床上的。只记得昨天参加完公司的年会,这个她一直暗恋的对象喝的酩酊大醉,当时湘怡在酒店的门口看到了独自一人瘫倒在马路牙子的林洋。
她把他拖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他就欺身压上了她。她一开始是抗拒的。可是,她又想到自己卑微的爱,索性就此沉沦。
自此以后,这个生活得不动声色的女孩,成为了林洋身边众多的情人中,最轻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轻描淡写的存在。甚至,因为她的无所求,竟也称不上林洋口中的情人。她的头衔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附属品相加,被林洋笑称为“床伴”。
许是看过众多为爱至死不渝的小说的缘故,作为一向多愁善感的终身少女的湘怡,对人性的认识产生了很多偏差。她偏执地认为,只要勇敢去爱,付出自己的一切,她的爱情终会找到归宿。
只是啊,人性的幽深叵测,早已经将湘怡一颗真心打击地支离破碎。她对林洋的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已被她搅拌的浓浊不堪。她深切的执念,她奋不顾身的牺牲一切的决绝,终究让林洋再也体味不到新鲜感的林洋感到厌烦。
不争,不抢,不痛,不念。湘怡以为自己只要默默的陪着他就好。可是,她如同敝履,一下子就被他轻易抛弃。
待她被司机师傅送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湘怡仍未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她恍惚的付钱、下车、坐电梯、上楼。待来到家门口,湘怡木然地伸手去翻口袋里的钥匙,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走得时候太匆忙,把钥匙忘在了家里。
湘怡为自己记不得带钥匙而苦恼自责,她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仿佛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湘怡沿着门板跌坐在门口,蜷缩着怕惊扰邻居而隐忍着埋头啜泣。
她哭了整整一夜。泪水溃堤而涌。她所有的痴心和妄念,随着眼泪的决堤,一股脑地从心里翻涌出去。
等到再没有力气流泪的时候,湘怡暗自决心: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次作践自己的机会。
林洋之于湘怡,从来都不会美梦成真。他恰是一瓶穿肠破肚的毒药,时时刻刻,焚噬着湘怡一直不曾感到挫败的内心。
为他付出所有,是她有生以来所投掷的一场豪赌。只不过结局是爱而不慧。她在这个城市本该逐梦的城市,被浸染了苦痛的滋味。
她虽身处异乡,但曾有一个人路过她,与之羁绊、彼此有过互相取暖的时刻,即便自己损失惨重、一败涂地,但也难得没有后悔过。“这样,也就值了罢。”湘怡时刻在自我催眠着。
只不过,林洋来到湘怡的世界,毕竟是一场的劫难。她饮鸩止渴,终究落得遍体鳞伤的结局。
痛定思痛,湘怡决定重新振作起来。湘怡选择辞职,迅速打包行李,默默地离开了这个城市。
从此,她没有听到任何痴傻、愚昧、心比天高的讽刺,也没有被耻笑、被评头论足。湘怡在另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她改了名字,不再叫湘怡。以后,她也再没有遇到过那个被她刻在了心尖上的名字。
因为自始至终的卑微,湘怡把爱情活成了一座墓碑。红男绿女们在人间道场里,终有一遇的,也只不过是贪嗔痴的劫数。
但是,我们仍执着追求着圆满的相遇,就像很多人一直爱听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在伊甸园里,他们自始至终,践行着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