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01

    我有一个秘密。

    我总觉得自己和别的男孩子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却也说不准。或许是我对那些汗涔涔的运动完全没有兴趣，我觉得那太狂野了，相比之下，坐在一个充满阳光的窗户边看书更让我感到舒爽惬意。

    我小时候问母亲，为什么我不是个女孩子。母亲总是乐得开怀，一边说我傻一边摸我脑袋。我却感到十分郁闷。

    初三那年，家里来了另一个人。是奶奶的姐姐的女儿的儿子，他的头衔很长，身世很复杂。他们在客厅里一人一句地说，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概是他的母亲得了癌，晚期，亲戚又少，推来推去也只有我们家最合适。倒不是我们家有多富，只是因为我爸妈都很好说话，勤勤恳恳的一对夫妻，总让人有莫名的安全感。

    我一边掰弄着食盒里的沙糖桔，一边偷偷瞟着那个即将成为我家庭成员的人。人很高，我小心翼翼地目测了一下，比我还要高出一块豆腐差不多。虽然比我高，但人却很瘦，非常瘦。软软的刘海轻轻地趴在白净的额头前，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只能大约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小小的鼻尖，还有一颗痣。

    还挺好看的，我没来由地想。

    突然他抬起了头，撞上了我的视线。我的心脏簌地紧了一下，黄澄澄的沙糖桔在我的惊吓之中圆润地滚到了地下，我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些藏在潮湿阴冷的石头底下的鼠妇，被人拿走了遮蔽物，只会没头没脑地乱窜。想起生物老师在课上给我们看的鼠妇图片，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还没等我自我嫌弃完，母亲就招招手叫我过去，我只得暂时忘记圆润的桔子和丑陋的鼠妇。从餐桌到茶几明明没有几步路，但我却感觉异常遥远且艰险。他从刚才开始，眼神就一直跟着我，倒不是说贴在我身上，而是盯着我的背后，我甚至觉得我背后爬了一只长发白衣女鬼。我差点就要吓得同手同脚了。

    我终于在母亲旁边坐下，如释重负地瘫在沙发里。母亲却不轻不重地拍了我大腿一巴掌，说我坐没坐相。我讪讪地坐直了身，一会把手放在膝盖，一会把手搭在沙发沿，好不自在。

    母亲完全没有感觉到我的不安，她又招招手把他叫来身边。我现在是真的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芒刺在背”这个词的威力。母亲牵起我的手，把我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我暗暗发力想要抽回来，奈何母亲的手劲超乎我的想象，只得自暴自弃地任她摆布。

    母亲说，“小晗啊，这是小迟，以后啊他就住我们家了，你俩可要好好相处。”

    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碰到对方皮肤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温度，触觉也变得极其迟钝。直到被迫握了手，我的手又回到膝盖前，才后知后觉的想，他的手可真冷啊。

    奶奶看我们这样倒是很开心，乐呵呵地说，我们小晗是农历七月的，小迟是农历十一月。奶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开心又惊讶地说，哎呀哎呀，我们小晗是哥哥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砸昏了头，在脑袋里反反复复地咀嚼这两个字，只觉得头脑越来越糊涂。我蔫蔫儿地陷进沙发里，家里人再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来了住哪里？他在哪里读书？他吃的多不多？诸如此类既没营养又没联系的问题越冒越多，我的大脑容量好像要爆满了。直到我听见了属于少年的，轻轻的声音，他对着我说，哥哥。

    大脑突然被彻底清理扫毒了一番，差一点儿就要恢复出厂设置，我甚至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我望向他，不出意外的话，那眼神肯定又钝又笨，活像一个痴呆。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被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地低下头用手指蹭了蹭鼻尖，轻轻地说，欢迎你到我们家来，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