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意”桃子

老杨头的大写意桃子

老杨头(我们的国画老师,私下里三胖和我就这么称呼他)做了两个心脏支架后,状态多少有些改变。虽然他描述说那只是个小手术,在手腕上开个小口子而已,并且当天晚上他就能下病床,端着饭钵去门口打饭了。

一开始他显得形容憔悴,精神不济,在课堂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脑袋一会低垂,一会后仰,好在头顶的礼帽箍得紧实,怎么甩也没掉下来。

吃午饭时,他不去搛菜,两道寿眉略成八字耷拉着,流露出对自己教学生涯的担忧。三胖和我心照不宣地劝慰他,您可是书画班的主心骨,您培养出来的老师还等着您撑腰呢,没您坐镇这个书画班可就垮了,难以为继,四十几个学员将中断学业,流落街头……他噗呲乐了,眉毛也扬了起来。

对于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头来说,心脏外面的精神支撑也很重要,如果不让他传授两笔一个牡丹瓣的秘笈、阐述浓淡干湿的水墨关系,恐怕他会迅速地衰老萎顿,真正地垮塌了。

紧接着就发现,老杨头的绘画风格起了变化。他使用的色彩开始趋于简单浓艳,笔触也愈发耿直粗犷。“大胆落笔”他是完全做到了,而且表现得淋漓尽致;“细心收拾”却是压根儿也顾不上了,彻底被忽略掉。

曾经的课堂上,他举着毛笔,一本正经地说,“在座的各位,手头至少有一两幅我的作品,你们都保存好了哈,等我一死,可就值钱了!”学员哄堂大笑。一群老年人,头发花白,牙齿也掉了,调侃起“死”来,却是豁达大度,毫不避讳。

在三胖家的榻榻米上坐着时,我不由自主地把墙角磁缸里插着的几幅老杨头的画作展开看看,不停地唠叨说好好留着吧,这可都是绝笔了。三胖也帮衬着点头唏嘘,她说人老了不抗折腾,做次手术元气大伤,通过老杨头绘画的变化就能看出来。

老杨头可不这么认为,他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新的画风,并陶醉其中。这种简单明快、酣畅随意的画法相当符合他的心意,一举占领了他的精神高地,他沉溺沦陷,难以自拔,不自拔也就算了,还要力荐全体学员和他一起体验这无拘无束的画境。

“我们这儿是大写意画法,大家一定要画的潇洒,随意,不拘泥一笔一划。”上个星期,老杨头发了几幅自己画的寿桃后,开始点拨大家。“ 笔要大一点,干湿浓淡都要有。”

他画的大寿桃,红艳肥硕,叶子很长,水墨淋漓。

原来这是大写意啊,好吧好吧。可是感觉大家都和我一样懵,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我们困囿于小写意的中规中矩,暂时还跑不出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大写意风格的作业一幅也没出现。以为他会就此罢休,谁料这个老头认为自己撒了鹰,却没见到兔子,决定再等等,再画一个星期的桃子,让大家好好领悟一下什么叫大写意。

“同学们,我让大家画大写意,这周大家在这几点加强些,放开手满纸跑,特别是叶子可以乱画一气,有聚散,有疏密……画完桃,再画叶,再画桃子,再画叶……大家再大胆一些。会画好的。祝大家健康快乐!”寥寥几句,指点迷津,鼓舞士气,还献上祝福。这老头儿。

我陷入了沉思,躲过了上周,躲不过这周。上周临摹了徐湛的寿桃敷衍了事,这周必须得往大写意上靠了。到底啥叫大写意,我还一知半解,百度一下,解释得挺高深,好在经过我的大脑一过滤,就简单多了,当然我也承认被老杨头阐述的“大胆”、“乱画”多少洗了脑。

大写意,我总结,就是画得爽,画得痛快!

这样一理解,心里轻松多了,并且认为老杨头的良苦用心也被我捕捉到了:

“画画么,归根结底还得是好玩儿,得给自己松绑,老朋友们,看看,疫情又严峻了吧,别想不开了,乐呵一天是一天,来吧,画一幅大写意,祝大家健康长寿!”

这可真来劲儿,我找到几幅小写意的寿桃,眯着眼睛端量一番,打算把它们改造成大写意,百度的理论又来干扰了:

“不受时空、体面、光色、透视等物理现象的束缚。”

“追求的天人合一的极高境界。”

“敢于超越客观物象世界,表现人的精神和宇宙之情,是一种生命的自觉。”

……

刚一迷茫,随即又清醒过来,迅速整理出三个字:随便画。

提斗笔蘸饱曙红胭脂,旋两笔就是一个大桃子,换支笔吸足墨汁,撇几下叶子也就出来了,没多大功夫,“大写意”桃子横空出世,墨迹都还没干,就拍了照片丢进书画群里,管它呢,我自己是满意的,大胆随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些都用上了,老杨头期待我们体验的境界,我自认为已经深入感受,就这么着吧,齐活儿。

小写意改成“大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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