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开被两个女巫领着穿过几道石门,来到了另一间小巧的石室之中。
那个名叫阿萝的女孩儿也是睡在一张石床上,眼睛紧闭,面色沉寂,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她脸上那只较小的毒蝎子也一动不动地停在额头上。
拓跋开乍一看见她时,心里十分高兴。
正要跟她打招呼时,他却突然怔住了。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扭过头,惊疑地望着身旁的女巫。
两个女巫相互望望,其中一个才有些伤感地对他说:“阿萝忧思凝结,已经昏睡很久了。”
拓跋开不太能懂什么叫“忧思凝结”,但他知道她们的意思是阿萝目前很危险。
他不由得想起阿萝曾经送他红思索的情义,以致再次摸着手腕上的红思索时,他感到难过极了。
另一个女巫道:“小公子,阿萝与你有夙缘,如今只有你才能唤醒她。你试着唤一唤她吧。”
拓跋开此刻的眼里已经隐隐蓄了些泪。
他再掉过头去看沉睡的阿萝,她是那么瘦弱那么可怜,简直让他不忍目睹。
“阿萝,阿萝——”他小声唤她道,“我是拓跋开。你快醒醒。”
这样过了片刻,阿萝还是毫无反应。
拓跋开没法,只好又回过头去看着女巫。
“你试着摸摸她看。”一个女巫提醒他。
拓跋开点点头,有些害怕地缓缓将手伸向阿萝的脸庞。
他摸到了,她的脸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热气,好像是刚从冰山里出来一样。
在他正感到惊疑的那一瞬间,阿萝额上的那一只毒蝎子却突然有些复苏,身体忽地震动一下,将拓跋开吓得赶紧缩回手来,惊恐地瞪着眼睛望着它。
不过也就是那一下折腾而已,之后那蝎子也就一动不动,依然如故了。
两个女巫再次相互望了望,震惊之外,都以为这是阿萝苏醒的征兆。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三人又等了须臾,阿萝还是没有苏醒。
拓跋开有些失望了。
“小公子,你先去休息吧。”女巫道,“阿萝是生是死,看来只有看天意了。”
拓跋开恋恋不舍地看了阿萝几眼后,只得跟着两人一道出去进食休息。
刚一动身,送什翼犍的那个女巫就走过来了。她用眼神询问另外两个女巫。
两个女巫朝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已知就里,便垂下目光,示意两人先送拓跋开离去。而后自己独自一人走到阿萝床前,静静地守候着她。
女巫是如此的着急而悲伤。她知道,阿萝是奄奄一息的苦族长老的继承人。只有阿萝生来就能通晓苦族的古老文字和密语。
长老当初在弱水岸边将呱呱而泣的阿萝捡回来收养时,大家便知道,长老已经找到自己的继承人了。
当长老抱着她跪拜祖婆时,祖婆也认可了她,眼中金光射出,射到小小的她的身体上为她洗礼。
不过长老也预言过阿萝有情劫,对方是拓跋王汗之后。
由于这一情劫,拓跋部的兴衰从此将和苦族的兴亡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
在苦族,长老必须生来就通晓古老文字和密语,除此外,还必须做到精神和肉体的圣洁。包括现任长老在内的苦族前一万代长老都是如此。
如果长老不圣洁,就会给苦族带来灾难。
因此长老当初在捡回阿萝时,直叹浩劫将临,苦族能不能躲过这一场万世以来的大灾难,完全要看阿萝的抉择。
女巫回想着这些,再看一眼手中紧握的写着古老密语的字条,一时忧心忡忡,不能自已。
随着夜漏更深,她竟伏在阿萝床边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分,女巫感觉到自己的头部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缓缓抬起伏着的头来。
她的朦胧的双眼看到阿萝的手在吃力地抬起微微晃动。
女巫又惊又喜,正要叫人去请什翼犍和拓跋开过来,但是她即刻就发现,阿萝的苏醒仅仅是短暂之事。
她看着她的嘴唇翕动,眼睛微微睁开,还没容她缓过神来,那眼睛看着看着又要闭上了。
“阿萝,阿萝——”女巫急得连声唤她。
阿萝并不答,眼睛继续合上。
女巫知道一切都已来不及,赶紧将手中的字条递到阿萝眼前。“阿萝,你快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然而,阿萝的眼睛完全闭上了。
女巫万分失望,刚叹了口气,突然听到阿萝的嘴里低声吐出最后两个字:“十年——”
但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女巫赶紧去摇她问她:“还有呢?还有什么?阿萝!”
不过任凭女巫如何摇如何问,阿萝也没再回答半个字,而是又恢复到从前的沉睡状态。身体也渐趋冰冷。
“十年?”女巫一面看着沉睡的阿萝,一面不断嘀咕着这个词,猜想着它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什翼犍和拓跋开便由另外的女巫领着,急急地来到阿萝的石室,询问情况如何。
女巫将手中字条递给什翼犍,道:“阿萝昨晚醒了。不过——”
什翼犍接过纸条,已知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句:“她说了什么?”
“她只说了两个字:十年。”女巫凝着什翼犍的眼睛,“后面便又昏睡过去了。”
“十年?”什翼犍一脸疑惑,也不禁嘀咕起来。
拓跋开听说阿萝醒而复睡,急忙看了她一眼,心中充满了担忧。
“她还会再醒来吗?”什翼犍问。
“不知道。”女巫摇摇头道,“也许会。也许……永远也醒不来了。”
拓跋开听了这话,禁不住心中一震。
他再次看着阿萝,想着她如果再也醒不来了,自己岂不是永远不能和她说话了?一时悲从中来,沉浸其中,竟想得痴呆了。
什翼犍惋惜一阵,朝拓跋开道:“开儿,我们走吧!”
拓跋开凝望着阿萝,一心挂念着她,根本没听见爷爷的话。
“开儿?”什翼犍又唤了声,并朝孙儿望去。
拓跋开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望着爷爷。小眼睛中已然蓄满了泪。
看到眼前之景,什翼犍和女巫们都有些感动和难受。
什翼犍安慰地摸摸孙儿的脑袋:“孩子,我们走吧!”说着他朝女巫们恭敬地行了礼。女巫们也朝他回敬了礼节。
女巫在前领路。拓跋开只得跟在爷爷身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一步一个回头望,走出洞门时,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止不住,汩汩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