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下,侯景疯狂攻城,宫城之内,羊侃临危不挠

自十月二十五日起,侯景的军队将宫城包围起来,各处一齐攻城,他们敲着战鼓,吹着军号,喧嚣的声音震撼了大地。

侯景叫人放火烧大司马、以及东华、西华等门,羊侃派人在门上凿出一些洞,用水灌入其中以浇灭火焰。太子亲自捧着银制的马鞍,前去犒赏那些勇敢杀敌的战士。直阁将军朱思率领几名士兵翻过宫墙到外面去洒水,过了很久火才被浇灭。

侯景让人用长柄斧子去砍东掖门,门眼看就要被砍开了,羊侃叫人在门扇上凿出小孔,用槊刺杀了两名敌人,砍门的士兵这才退了回去。

侯景占领了公车府,萧正德占领了左卫府,侯景的党羽宋子仙占领了东宫,范桃棒占领了同泰寺,侯景把东宫里的几百名歌女分给了他手下的官兵。

东宫靠近宫城,侯景的士兵登上了东宫城墙向宫城内射箭。到了夜晚,侯景在东宫摆设酒宴,奏起音乐,太子叫人用火烧东宫,台殿以及殿内收藏的图书全部化为灰烬。

侯景派人去焚烧了乘黄厩、士林馆以及太府寺。二十六日,侯景制作了几百个木驴用来攻打宫城,城上的人向木驴投掷石块击碎了它们。侯景又改制了一种尖颈的木驴,石头无法将它砸破。羊侃让人制作了一种像雉尾形状的火炬,灌入油蜡,点上火一起投向木驴,很快木驴就全部被烧掉了。

侯景令人制造了一种攀登城墙的高楼战车,高十多丈,想用它居高临下向城里射箭,羊侃说:“战车这么高,地上壕沟的土很虚,战车来了一定会倒下,我们可以埋伏起来观察。”等到战车一动,果然倒下了。

侯景既然攻城没有成功,死亡、受伤的士兵又很多,便修筑起一道长长的围子来隔断宫城内外,同时又再次向梁武帝启奏请求杀掉朱异等人。

皇城里也向外射出赏格,上面写道:“有能把侯景的首级送来的,就把侯景的爵位授予他,并赏赐一亿万钱,一万匹布,一万匹绢。”

朱异、张绾商议要出兵攻打侯景,征询羊侃的意见,羊侃说:“万万不可,现在,我们如果只派出少量人马,不足以攻克贼兵,只会白白挫伤自己的锐气;如果派出的人马很多,一旦失利,城门狭窄,浮桥又小,一定会导致重大伤亡!”

朱异等人不听羊侃的劝告,执意派出一千多人出去与侯景的军队作战,还没交锋就纷纷退了回来,果然在争着过桥时大量掉进水中,淹死的人有半数以上。

羊侃的儿子羊鷟(zhuo)被侯景所俘虏,侯景把他带到了城墙下面给羊侃看,以此威胁羊侃。羊侃说:“我羊氏豁出整个宗族来报效君主尚且不够,怎么会在乎一个儿子,希望你早点杀掉他!”

几天后,侯景又把羊侃的儿子押来,羊侃对羊鷟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怎么还活着呢!”说完就拉弓射他,侯景因为羊侃是个忠义之人,便没有杀掉羊鷟。

庄铁担心侯景不能攻克皇城,便推托说要去迎接母亲,同手下几个人一起奔向历阳。出发前,他先给田英、郭骆发了封信,说:“侯景已经被官兵杀死,朝廷派我回来镇守历阳。”

郭骆等人看到信后大惊失色,丢弃了历阳城逃奔寿阳。庄铁进入历阳后,也不敢据守,带着他的母亲投靠到了寻阳。

十一月初一,梁武帝让人杀死一匹白马,在太极殿前祭奠战神蚩尤。

临贺王萧正德在宫城外的仪贤堂宣布即皇帝位,他下诏称:“从普通年间(梁武帝第二个年号)以来,奸佞小人扰乱了朝政,皇上长期患病,国家危难将至。河南王侯景,离开自己的封邑来到朝廷,扶持我继承了皇位,现在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正平’。”

萧正德立自己的长子萧见理为太子,任命侯景为丞相,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侯景,并将家中财宝全部拿出来,资助军需。

侯景在宫城前安营扎寨,分兵二千攻打东府,南浦侯萧推带兵抵抗侯景,侯景的部队进攻了三天,没有攻克东府。侯景便亲自带兵攻打东府,箭和石头像雨点一般地落下。

太子的长子,宣城王萧大器的防阖许伯众暗中引导侯景的军队登上了城墙,攻克了东府。侯景杀死了南浦侯萧推及守城战士三千人,把他们的尸体用车拉到杜姥宅堆积起来,从远处向城里的人喊道:“如果你们不早点投降,便是这样的下场!”

侯景声称梁武帝已经去世,就连城中的人也以为侯景的话是真的。初五,太子请梁武帝巡视全城,梁武帝巡幸到大司马门时,城上的守军听到皇帝来到,都欢呼着流下了眼泪,军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江子一战败后回到了朝廷,梁武帝责怪他,江子一向梁武帝叩拜谢罪说:“我以身许国,常常担心不能为国尽忠而死。现在,我的下属都背弃我离去,我一个人怎么能迎战侯景?如果侯景竟能攻打到这儿来的话,我发誓会粉身碎骨以身赎罪,我不战死在皇宫前,也会死在皇宫后面。”

十八日,江子一向太子启奏,想趁侯景的包围圈还没有形成的时候,与他的弟弟尚书左丞江子四、东宫主帅江子五一起率领一百多人打开承明门出战贼兵。

江子一带领人马一直抵达侯景的军营,贼兵按兵不动。江子一高呼:“你们这些叛贼为什么不快些出来应战!”

过了很久,侯景的骑兵出来了,从两面夹击江子一。江子一径直向前冲,挥槊杀敌,随同江子一一起来的人不敢随他继续向前冲,敌人砍下了江子一的肩膀把他杀死了。

江子四、江子五互相说:“我们和哥哥一起出来,有什么脸面独自回去呢!”于是,他们俩都冲向贼兵,江子四被敌人的长矛穿透了胸膛而死,江子五被刺伤了脖子,回到战壕后悲痛而死,梁武帝隆重追赠了他们兄弟。

侯景刚到建康的时候,以为很快就能攻克建康,所以当初他的军队号令严格,仪容整齐,士兵们也不敢侵扰百姓。等到多次攻打建康城都没有攻克时,人心开始离散、沮丧。

侯景担心救援建康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时,他会有溃退的一天。另外,由于石头城备用粮仓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军队缺乏食物。于是,侯景便纵容士兵去掠夺百姓的米粮以及金银、丝织品和儿女。从这以后,大米的价格一升涨到七、八万钱,以致造成人吃人的情况,被饿死的人达到十分之五六。

侯景在城东、城西堆起两座土山,他驱赶、逼迫百姓去劳动,不论以前身份高贵或低贱,都乱加棒打、锤击。那些疲惫不堪、瘦弱生病的人就被杀掉,填入土山中。百姓的哭喊嚎叫声惊天动地,他们不敢逃避躲藏,全都出来顺从了侯景。十天的时间,人数就达到几万人。

建康城中也建造起土山对付侯景建造的土山,太子、宣城王以下的人都亲自背土,手握簸箕与铁锹挖土和装土,在土山上筑起了几层芙蓉高楼。楼有四丈高,用彩帛和毛布装饰起来。

朝廷又招募了二千名敢死队员,给他们穿上厚厚的战袍和铠甲,称之为“僧腾客”。朝廷把这些战士分配在东土山和西土山,他们日夜不停地与侯景的军队交战。

这时,赶上大雨滂沱,城内的土山崩溃了,敌军趁此机会,从高处往城内垂吊士兵。朝廷的军队与贼兵浴血奋战,但也没有能拦住敌人。危急时刻,羊侃命令部队多投火把,形成一道火墙以切断敌军的来路,接着在城内筑起城墙,再次阻挡了侯景军队的进攻。

侯景招募那些身为奴仆而投降了他的人,免除了他们的奴仆身份,让他们成为平民。侯景得到朱异的奴仆后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并把朱异的资产都赏赐给了他。这个奴仆骑着好马,穿着锦袍,在城墙下仰头骂朱异:“你做了五十年官,才只做到中领军,我刚投降侯王,就已经担任仪同三司了。”

这样一来,三天之内,数以千计的奴仆都出城投奔了侯景,侯景都给予他们丰厚的赏赐,并把他们分配在自己的军队中。这些奴仆感激侯景的大恩,愿意为他拼死效力。

朱异让人送给侯景一封书信,向侯景陈述了当前的祸福利害。侯景给朱异回了信,并且告诉城中的官兵,信中说:“梁朝最近几年来,奸臣当权,搜刮平民,以满足他们自己贪婪的欲望。如果你们认为不是这样,请你们来看看这些:今天国家的园林、王公的住宅、僧侣的寺塔,还有那些在位的官员们,他们妻妾成群,随从和仆人达到几千人,他们既不耕作,又不织布,穿的却是锦绣衣服,吃的是珍贵食物。如果他们不掠夺百姓,从哪儿会得到这些东西呢?我之所以来到都城,是旨在杀掉掌权的奸佞之人,并不是想推翻国家。现在城中的人指望四方的援兵,我看这些王侯、将领,他们的心意只在于保全自己,谁会为朝廷效命,与我争夺胜负呢!长江天险,连曹操、曹丕都感叹无能为力,我一根芦苇就轻易渡过来了。如果不是上天保佑、百姓协助,怎会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而行,自求吉祥。”

侯景又向东魏孝静帝启奏说:“我已经进攻并夺取了寿春,本想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但萧衍知道他的气数已尽,自己辞掉了皇帝的宝座。我的军队没有进入梁国的都城,他就已经舍身同泰寺了。上个月二十九日,我军来到建康。天下的苦难虽然暂时没能得到解放,但战事已经暂停了。谈起故乡,人人都很依恋。不久,我就要整顿队伍,回到北方朝拜皇上。我的母亲和弟弟,很早就听人说被杀害了,最近收到皇上的诏书,才知道母亲和弟弟还在人间,这是因为陛下的仁慈,高大将军的恩惠啊!我能力卑弱,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今天特地送去奏折想接我的母亲、弟弟、妻子和儿女,希望圣上大发慈悲,释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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