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冷硬的风扫在脸上,生疼。清儿整理好粘满枯叶的衣裙和哭花的脸,才发觉手心被枯枝划破,血从指缝殷出,她已经感受不到哪里痛,木然地摇摇头,取出手绢将掌心缠好,往草庐走去。
“回来了?”无为沉声问道,目光不经意扫到她缠着绢子的手,欲言又止。
“师父?”清儿恍然回过神,才发觉师父竟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师父,您未去学堂?”她说着往亭子望过去,见亭子人影绰绰,孩子们都在独自背书。
“我这就去……”无为轻叹口气,一甩衣袖,转身往亭子走去。清儿呆立在原地,望着师父单薄的背影发愣。师父定是怕她出什么事,才一直等在这里!清儿低头看了看包着手绢的掌心,将手收到衣袖里。
朗朗读书声依旧,声声入耳。而清儿扫着空荡荡的院子竟一时不知所措。菜畦被侍弄的那般平整,未生一棵杂草。柴劈得整整齐齐高高堆在墙角,够烧整个冬日。草庐什么都未有变化,不过少了素日忙活的身影,她这心陡然便空了……
清儿将胸口袭来的悲伤狠狠咽了回去,她不该如此依赖童岄。她本孤独惯了,冷眼看四季兜转,看山下人情冷暖,看这家青灯淼淼,那家门庭破落,从不曾感怀,亦不曾贪念,如今这心也确不该如此挂念!
想到这里,清儿咬咬牙,试图将生活恢复到往常,而她忙忙活活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还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完全乱了章法。
今时不同往日,终究是有了挂牵,她这心已然随童岄一同去了济城,再不能像往常那般,冷眼待这一切了!
整整几日,清儿都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不断的适应,适应枕边无人,适应身边无人,一个人打猎采菜,烧饭添柴,洗衣烧茶。她常常不经意喊童岄帮她摘菜,添柴,却听不见回音,待她回过神,身旁只剩只长腿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她。每每这时,她亦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也只得放下铲子,摸摸它的脸,摇头叹一句:“幸好还有你!”
今日无为下学堂晚些,回来时桌上的菜已微凉,清儿顺手拿了三副碗筷出来,方走出厨房,恍然想起,而今童岄亦不知走到哪里?又是否到了济城?清儿悻悻折回厨房放下一副碗筷。
清儿这几日肉眼可见的清瘦下来,整个人也蔫蔫的不甚精神,无为瞧着她这般模样恍然想起什么,又望向鹿璃山!当年他离家远走,一心只有胸中抱负,天下大事,从不知或是留下的人竟是如此!
“师父?”清儿见无为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只瞧着菜也不动筷子,诧异问道,“师父,菜怎么了?”
清儿说着拿起筷子,尝了一尝,竟是淡而无味,一时错愕又尴尬,她竟是忘了放盐!清儿立时将菜端回厨房:“师父,菜凉了,我重新热了去。”
无为也未答话,只放下碗筷,看着她背影无奈摇头。
“我不能再如此了!”清儿想起自己这些时日魂不守舍的模样,实是不该……不觉敲了敲并不甚清醒的脑袋去拿了盐,将菜重新做了。
又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亦不知这般天气济城那边又如何!童岄走了快一月,按脚程来算,他彼时应到了济城,而济城战事如何?当汹涌的思念退却,她终于适应童岄不在身边的日子,却又被深深的担心埋没……日复一日,日日夜夜为他悬着心。
秋末,济城。
南陵大军围城,日日叫嚣,挑衅辱骂,激济城军出来应战。魏轸和济城郡守张敬胤却只死守城池并不迎战。大战在即,彼时济城军民人心惶惶,而邳州旧民却枕戈待旦,活着的邳州人几乎每户都有人命在南陵人手上,他们都在等待,等待报仇雪恨的这一天!
城下战车密密麻麻压了一排,战车后,敌将还在不断叫嚣,辱骂之声难听至极。南陵人或还以为童莘死了,这济城骤然没了主心骨,都龟缩在城墙后不敢应战,而又怕这背后是否有诈,竟也迟迟不敢冒进,只能步步试探。
童莘是南陵唯一忌惮的人,而得知童莘已死,南陵几乎觉得济城已在囊中。如若不是这两年国中大旱,各地粮食低产,民生积弱,再加上两位公子政见不合,公子冀主张休养生息,治旱农耕。公子熏却主张趁童莘病死,济城薄弱之际一举进攻,再拿下西越一座粮仓,南陵之危可解。
二位公子就此僵持不下,南公本是倾向于公子熏这边的,却因国中粮草短缺,战力不足,才将战事生生拖了这三载。而当修养生息后,南陵便迫不及待整兵攻城,同时修书北卫,共商联盟之策。
当南陵大军动时,张敬胤便急书两封,一封至照阜,一封却到了潭州。如今潭州守将叶素接到书简,也立时整顿兵车,枕戈以待。
叶素和童岄一样,他们都没有忘记十几年前那场大战。南陵北卫同时夹攻西越,一夜之间兵临城下,没有给潭州任何时间反应,而就是那一夜,整个叶家只剩他一人!而当他九死一生返回潭州,潭州只剩残垣断壁,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尸体。叔父和婶母都死了,他们浑身是血躺在那里……只剩他一个孩子,是那样弱小无助,孤立无援!
母亲生他而亡,而父也离他而去,再后来叔父也死了……叶素再也想不下去,他需要忘记,忘记亲人离世,忘记当年惨象,忘记鲜血,忘记仇恨,忘记这一切,可北卫从来不给他忘记的机会。叶素死死攥着拳头,当年北卫侵扰潭州,他提不动刀,依靠苏家守城至今。当年族中诸人各安心思,欺他弱小孤苦,想将潭州易主,他牵制不了他们,又是依靠苏家,将潭州权柄尽数握在手中。
叶素的心情复杂得紧,他最不想和苏家有任何瓜葛,却又不得不依靠苏家!
叶素即恨自己无能,又得拼命担起这一切,他是叶家唯一活着的人,是叶家之主,是潭州之主,若在他手中失了潭州,那叶家先辈用鲜血和生命付出的一切将付之一炬。
当年他的父亲,叔叔伯伯整整十二条命!
(打磨半个月,打磨出一章来,速度跟绣花似的。小女子才疏学浅,边读史书,边读孙子兵法,边更文。如果你能从中读出不一样的味道,那么这个味道叫唐朝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