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的12月3日,奶奶走了。这些年时常想起她,怀念她。她做的可口饭菜、她经常说话的语调、她的满头银丝、她的灰色眼睛,她的床铺,拥抱她时感觉到的奶奶的小骨架……
“睡觉是好事儿,睡觉是好事儿!”
每当夜晚躺下睡觉时,我的耳边就会响起奶奶这句腔调很特别的话。每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劳碌,奶奶趴着用胳膊肘拄在床上,抽着她的烟,舒展她的脊背,有时让我给她挠着背,她只让我挠痒痒,可能是我的技术好,也许是指甲长短正合适,总之她觉得这样舒服极了,白天的辛苦都得到了缓解。也就一支烟工夫,她要睡觉了,头一落到枕头上,她就会用近乎唱歌的调儿念叨上几遍。
“睡觉是好事儿,睡觉是好事儿!”奶奶是个勤快人,辛苦了一白天,晚上睡觉前就会用她特别的腔调拉长声音念叨这句话,好像是个睡前仪式。
奶奶是一座桥梁,一边是我,一边是我那些从未谋面的祖辈;一边是现在,一边是遥远的过去。我常缠着她让她讲过去的事,讲老家、讲爷爷、讲她知道的一切。很多历史大概最初就是以这种奶奶给孙子孙女讲故事的方式口口相传下来的吧。我就这样了解了一点家族的历史和时代的辙迹。可惜到如今留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的印象。
我的奶奶安云芝,清宣统三年(1911年)夏历七月十九日(公历9月12日)出生于中国东北齐齐哈尔,达斡尔族,兄弟姐妹五人,排行老大。据说祖上曾有人做过皇宫里的侍卫长。所以奶奶的话里常带着老北京的土话。奶奶的父亲是有文化的,曾任小学校长,好交友,好接济,好喝酒。人们知道他的个性,常找他借贷,所借钱物常有去无还。好在有个厉害夫人,虽不致倾家荡产,却也所剩无几。他还将自己的两三个小妹妹接来抚养,连自己大女儿共三四个姑娘,都是该上学的年龄,都上又供不起,也不能只让自己女儿上学,于是无奈之下,只好让自己的已经小学三年级的女儿退学了。三四个小姑娘一同操持家务。这几个十来岁的花季女孩,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浆过的布衣裳梳着溜光的头,一人一条乌黑发亮的大粗辫子,在阳光下挑水、种菜、洗衣、喂鸡……一切都拾掇得井井有条。虽然穷,却干净利索。于是,老安家的几个干净、勤劳、心灵手巧的姑娘就远近闻名了。爷爷的爷爷就非要娶一个老安家的姑娘做孙媳妇,几次登门求亲。爷爷家最初定的是奶奶的妹妹,可是这个妹妹没等过门就病了,后来又换成了比爷爷大两岁的奶奶。奶奶的姥姥和妈妈十分的不情愿,不愿意把女儿嫁到远远的蒙古土包子的旗里。于是奶奶的妈妈提出了苛刻的条件,聘礼要许多这样那样的首饰。没想到爷爷家都置办好了,打了很多金银珠宝首饰来迎娶,奶奶只能嫁了。远远地离开娘家,嫁到了蒙古土包子地主的家里。这一年奶奶17岁。爷爷家上有奶奶婆,下有很多长工、短工。每天天没亮奶奶就得起来挤牛奶,还要给全家做饭,包括长工的饭也得奶奶做,熬制奶皮子,缝补的针线活更是做不完。不上一年奶奶就累病了,被送回了齐齐哈尔的娘家。养好了病回到爷爷家后的第二年或是第三年,有了大爷——奶奶和爷爷的长子。据奶奶讲,爷爷那时大概19岁,当爸爸着实羞得很,都没抱过大爷。大爷从小锦衣玉食,连手摇唱机和会开的小火车这样的玩具都有。
奶奶一生生育过四个孩子,只活下来首末两个儿子——大爷和爸爸。兄弟两个相差十几岁。我偶尔问起奶奶那两个孩子怎么死的,奶奶长叹一声:“唉!小子没活多久,姑娘可惜了的,都长到两岁了,可好看的丫头呢。当时你大爷出天花,只顾你大爷的病了,没顾上她啊!”颤抖的话音儿里有无数令人心酸的惋惜和无奈。夜里我悄悄地躲在被窝里为这个无缘谋面的姑姑流泪。奶奶呀,您也在为自己苦命的孩子哭泣吧?真希望那天夜里,您梦见了她,两岁的小胖丫头,牙牙学语的孩子!爸爸的小名叫“长寿”。这个名字包含了多少期盼啊!
这些往事除了我缠着奶奶问的,还有旁听来的。奶奶的二弟是我的二舅爷,比她小十几岁,经常来看望她。姐儿俩个点上烟,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喝着小盅白酒,就聊起以前的事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有时候也跟在旁边端茶倒水听故事。爷爷去世时奶奶才三十出头,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要养活,奶奶守寡了一辈子,就为了拉扯这两个儿子。可是奶奶是家庭妇女,不名一文,就凭一双手是怎么过来的呢?这一直是我想知道的。
土改前夜,爷爷他们家道已经有些破败了,有一姐一妹的爷爷是独子,又得了肺病。风雨飘摇的家无人支撑。这个三十几岁一米八几的汉子一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临了,他说不出话的时候,真正发愁了。他对奶奶伸出两个手指,一直伸着,盯着奶奶。奶奶明白了,说:“你放心,我能把你的两个儿子拉扯大。让他们有出息。”爷爷又摸了摸经常跟着他猎狐的两条头狗,这两条狼狗守着主人怎么也不肯走,奶奶对它们说:“走吧,走吧。养活不了你们了。走吧”。爷爷牵肠挂肚却又万般无奈的撒手人寰了。土改的暴风骤雨到来之前,爷爷侥幸逃脱了一场劫难;一切的苦难都落到了奶奶的头上。奶奶一直没说过这事,因为怕我们对土改本身或党留下不好的印象。奶奶是个有着一颗红心的群众,要不是年轻时在幼儿园累病了,她早是名党员了。多年以后,当我依偎在奶奶膝头问着过去的事,偶然发现奶奶的膝盖竟然是畸形。在苦苦追问之下,奶奶才讲出了她本不愿忆起的痛苦往事。膝下垫着玻璃碴跪着,腿肚子上被人压着碗口粗的杠子,那是怎样钻心的疼呀!竟然将骨头都压变了型!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了人性中的恶!受了酷刑的奶奶被抬回去看管了起来,他们把她扔在冰凉的地上。昏过去的奶奶被一双小手摸醒,这是一岁多的爸爸的小手在抚摸着奶奶的脸颊!奶奶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儿子啊,知道妈受罪了。”我听不下去了一把把奶奶搂住,紧紧地。祖孙俩相拥落泪。这一次,奶奶没再往下讲。她一定是难以承受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我也没有继续问,心碎了一地。
以后,我更心疼奶奶了,有什么吃的我都会给奶奶留一份,哪怕只是几块糖果。每当我把糖果塞到奶奶褥子底下,奶奶感动地说:“还是我孩儿啊,有什么都想着奶奶。”我心里真是惭愧,我能给她老人家什么呢!与她给我们的简直没法儿比啊!
奶奶活到八十三岁,就她一生历经的磨难而言,也算高龄了。
奶奶爱爷爷吗?我曾不止一次地直截了当地问奶奶:“奶奶,你爱我爷爷吗?”可是奶奶从不正面回答我,一声:“嗨!……”就把我给搪塞了。也许奶奶也说不清,也许是她封建,不好意思说爱字。但是据我推测,她肯定爱爷爷,因为奶奶每当讲起爷爷,就神采飞扬,说这几个孙男弟女里,就弟弟长得像爷爷,那身板,那劲头……,连爱美这点都像。据说爷爷是很帅的。大舅爷常去爷爷家,被带着推牌九、打猎,跟爷爷关系是最好的,可惜大舅爷话少,我也没机会听他讲更多的故事。总之奶奶守着寡为爷爷拉扯大了两个儿子,还都上了大学,大爷在人民大学念历史学硕士研究生,就差半年毕业,被打成右派成了牧马人,又教师而校长;而爸爸考入了内蒙古师范大学化学系,当了几年中学老师后来在大学教书。在漫长而艰辛的人生中,她是怎么默默的孤单一人在长夜里回想自己的人生和永别了的亲人们的呢?
爷爷走了,抛下了让他难以瞑目的娘仨。奶奶能否带大10岁和几个月大的两个儿子都是让爷爷放心不下的事,他哪里想得到,不久奶奶将面临的更大灾难和更大的难题呢!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饥寒交迫的奶奶和襁褓中的爸爸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无法想象。在奶奶被分给一个贫穷的光棍做媳妇后,倔强的奶奶不让他近身,那男人无奈,要把奶奶退回去不要了。正这时,在部队上当军马兽医的奶奶的大弟弟带着人骑马去把大爷和大爷的堂弟抢出来了。后来奶奶的母亲又费尽周折把奶奶和爸爸从土改工作组手中要了出来。奶奶带着爸爸随着太姥姥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如此的狼狈、破落、受尽了折磨,但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从此,奶奶再也没回过那个给她留下痛苦的地方。
奶奶带着年幼的爸爸开始了新的生活。爸爸从出生以来,永远的失去了父爱和自己的家庭,跟着奶奶寄居在奶奶的娘家。当时奶奶有个最小的妹妹——胖丫,卧病在家。爸爸经常被这个小姨要求唱歌跳舞解个闷,奖励是一块糖或是点心。爸爸这个没爹的孩子得到了很多人的关爱,最疼他的就是他的姥姥。爸爸就是在姥姥家和二舅家长大的。后来爸爸的姥姥一直活到爸爸大学毕业后成家,死于子宫癌。我一两岁的时候,爸爸的姥姥,也就是我的太姥姥还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老太太已经有些糊涂了。我刚会走路,给太姥姥送糖果,结果老太太猛地一把就把糖抢过去,当时估计她都有些糊涂了,让大家心惊肉跳。
奶奶寡居娘家,所有的人都希望奶奶再嫁,因为奶奶除了给人缝缝补补洗衣做活计以外,没有任何收入,怎么养活自己和两个儿子呢?可是奶奶说什么也不愿再嫁,奶奶想的是:再找个人要是对我的孩子不好我抻心;对我孩子好也怕惯坏了孩子,不如我这个亲妈,不管怎样,就算打骂了,孩子也不会受制。后来奶奶的二弟需要帮助带孩子做家务的人,奶奶就带着爸爸一直在二舅爷家生活了多年,直至爸爸大学毕业成家才把奶奶接走。二舅爷二舅奶奶都是非常好的人,两个人都是搞舞台美术的,可以说志同道合,而且都是达斡尔族。奶奶在二舅爷家既是大姐又是管家,二舅爷和二舅奶奶每月的工资除了自己用的外,都交给奶奶,由奶奶统一管理,一个信封一项使用,紧紧巴巴,一旦挪用很难补上。二舅爷家三个孩子:一个姑姑两个叔叔。都跟奶奶亲得超出了一般的姑侄关系。二舅爷和二舅奶奶在北京戏剧学院进修的两三年里,奶奶带着四个孩子在家艰难度日。爸爸比最大的姑姑年长五六岁,在小学住校,每当周末回家,一进门就被这三个弟弟妹妹吊着脖子抱上了“长寿哥哥”“长寿哥哥”地叫着。
文化大革命期间,爸爸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林区小镇——根河,把奶奶接来同住。因为妈妈的性格比较大气,所以20多年来,中间偶尔去大爷家住过一阵子之外,就一直跟我们生活。奶奶心里也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从小也一直认为奶奶就应该是我家的一分子,而且是很重要的成员。奶奶走了我才开始弥补对妈妈的爱。
妈妈六七岁上失去了母亲,一直住校。跟爸爸结婚后与奶奶相处多年,比一般的婆媳感情深厚,虽然难免小摩擦,但她们相互扶持,共同点就是对我们姐弟三人的爱。奶奶得过很严重的肺结核,医院都不收,妈妈大学是学兽医的,她给奶奶找来偏方治病,竟然奇迹般的治好了肺结核!奶奶帮助操持家务,照顾孩子,我们从小到大的毛衣毛裤,手套袜子,新年的衣服都是奶奶裁剪设计,爸妈蹬缝纫机做出来的。奶奶心灵手巧,我记得奶奶的很多“作品”:用碎布头拼成图案的褥子,绣花枕套,给我做的兔毛里大绒面手背绣着生动的金鱼水草的棉手套,用零碎毛线拼接织出来的彩条毛衣毛裤……给我做的毛皮里子的皮袄、夏天的蓝花布连衣裙、亲手蓄的薄棉被……我们上班的上学的一走,她就开始她的工作了:不是织毛衣就是做针线活,看看快到点了就下地进厨房忙活午饭,累了就趴床上抽根烟。我们饥肠辘辘地一进门准能闻到香喷喷的包子或是饭菜的味道,我们是多么幸福的孩子啊!
我高考那年,爸妈先后出国访问留学,有半年时间是奶奶以70多岁的高龄支撑着这个三个学生的家(我高三,弟弟高一,妹妹初二)。她每天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甚至搬出了多年不做的拿手菜,每天为我们上下学操心,好言好语哄着我们听话,放学早早回家。老太太提心吊胆过了半年。这中间有一次奶奶不明原因地病了,一双大眼睛一下子抠偻了,浑身发抖,不停地长出气,吓得我以为奶奶活不了了,慌的跑去师大把姨奶奶请来。可是过了一两天奶奶终于缓过来了。奶奶有很顽强的生命力,所以,一生的艰难困苦都没能打倒她。
我们渐渐大了,开始离开家。弟弟妹妹先后去蒙古国上大学。清楚地记得每次离别时奶奶都万般不舍却又深明大义似的,把每次都当成永别。弟弟有次出门,行李都搬下楼了人却不见了,原来又跑上四楼专门跟奶奶拥抱道别去了。我一直以为我会在奶奶身边送她。但是命运没能如我所愿。最后在奶奶身边的是两个长成大小伙子的孙子,奶奶是在弟弟抱着下楼去医院的时候咽的气。死在孙子怀里她老人家应该也会觉得幸福了吧。那是28年前的冬天,我在北京学德语,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一病不起,一次家里打来电话,透露奶奶病了,让我如果功课不紧就回来一趟,我并没意识到这是奶奶最后的时间了,还告诉家里说快考试了,够呛能回呢。这时就听见那边奶奶的声音:“让小涛回来吧,回来一趟。”我心里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奶奶一生都是要强的,如果不是真的撑不住了她是不会这么强烈的要求我回去的。我当晚就做了个梦,奶奶在梦里,我半梦半醒的饮泣了一夜,天一亮我就去火车站买了当晚的车票回家,夜车的硬座。早上到家我心都要碎了,奶奶这么刚强的老人,竟然卧床不起了!见到我一下来了精神。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的奶奶突然想喝我做的疙瘩汤了,我拨拉的细细的做了一碗端给她吃,奶奶连连说真好吃,就想吃这口,可是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后来跟我说好想洗洗脚,我就端来热水,扶奶奶坐起来仔仔细细给她洗了脚。心里很难受,我从小奶奶给我洗过多少次澡,洗过多少次衣服啊,真是数也数不清,可是我,只是在奶奶快不行了的时候才给她洗过一次脚!这算是个什么孙女啊!我真是说不出的愧疚。洗完,奶奶心满意足地说:“真舒服。”又躺下了。我只在家住了一晚就又坐夜车回北京上课去了。没多久,一个周六的早上,父母的朋友,经常关照我的大爷来告诉我让我去他家里接爸爸的长途电话。爸爸在电话里让我赶紧买票回来,越快越好,只说奶奶病重。我心里有些不信,放下电话就去姑姑家,姑姑是奶奶带大的亲侄女。她还不知道这回事,一听急忙去邻居家打了个长途电话问情况。姑姑是哭着回来的,我才知道奶奶已经走了。原来上次是奶奶叫我回去见的最后一面!我一时间呆住了,无法相信,我还没做这个心理准备,因为奶奶她没什么致命的大病,我本以为奶奶会好起来的,所以才回北京的。早知这样,我说什么也得陪奶奶最后一程,我承爱之重,却不能在她床前尽一点孝心,这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姑姑带着我和小表妹第二天一早就直奔火车站,只买到了站台票就上车了,半路才补上了卧铺。在姑姑家的一宿已是不眠之夜,火车上又坐了一白天。一路我强忍着悲伤。晚上见到来接站的爸爸,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泣不成声了。后来,在医院的太平间,爸爸带我和远道奔丧来的大爷去见奶奶最后一面。奶奶躺在象抽屉一样的冷柜里,由于位置高,爸爸把我抱起来我才能看到奶奶的脸,奶奶像是睡着了,脸颊比平时睡觉时要塌陷,但是静静地,很安详。我流着泪吻了奶奶,回家后意外地发现衣领上沾着奶奶的两根白发。我把它当做珍贵的遗物,跟奶奶的两小块骨头一起珍藏起来。那两块骨头是撒奶奶的骨灰时我留下的。大爷已是年过六旬早已白发苍苍,买不上卧铺,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来奔丧,晚上洗脚时我看见他由于长时间坐着,两腿都肿了。我偷偷躲起来哭了。奶奶如果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这样,不知有多心疼!奶奶的去世,好像打开了我眼泪的闸门,似乎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观。之前我也曾跃跃欲试的想去外面的世界,后来我变得更加敏感,常常感于人生的无常,每次家庭的欢聚都让我伤感,常常找个由头哭起来。不自觉地就把一件事的不好的后果想到了极致。有时突然就想到父母将来临走时的事,夜深人静的时候涕泗横流。我深深领悟了什么叫做永别。
就这样,一个亲人的音容笑貌你再也感受不到了。一时间,你似乎明白了很多,却又像个在命运面前无知的孩子。亲人一个个走了,命运给我们安排了一次次的离别彩排,给我们充分的准备时间,给我们一次次的提醒,为了让我们更加珍惜能抓住的亲情,善待还在世的亲人。我们对离世亲人的记忆会跟随我们一生,就好像他们一直住在我们心里,从不曾离开过。